曹文煥從曹變蛟府前出來,就感覺受到了莫大的恥辱,有一種針尖一樣的東西,在他心裏使勁的刺着。
他不否認,他還保留着那個現代大學生李欣的思想,但是自從他附身在這個軀體上之後,不僅這個軀體的記憶影響着他,這個軀體的一些特殊的生理素質也在影響着他,經過三個月的磨合,他本身的思想和意識已經深深的楔入到這個軀體內,肉體和靈魂達到了最佳溶合。
現在,他幾乎已經感覺不到這個軀體的任何陌生性,他甚至覺得這個軀體就是自己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心情的表達,都是那麼的隨意,他現在甚至覺得他似乎就是帶着這具肉身穿越的,而原來那個曹文煥本來就是不存在的,是虛無飄渺的。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這個曹文煥強烈的記憶有時候正在瘋狂的改變自己,各種卑劣品質無時不刻的衝擊着自己,記得三個月前那次巡邊,和蒙古人的突然遭遇,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了,可是,就在那天,他居然一口氣砍殺了三個蒙古人。
那是三個活生生的生命啊!但是他當時只是感覺心頭有點發虛,手腕發抖,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現在,他在曹府門前遭遇到了冷落,不管什麼原因,那個自負傲慢跋扈冷血的曹文煥的性格,又開始影響了他,讓他咬緊牙關,在明末建功立業的心情更加迫切,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他雖然是曹家的人,但是他不會去依靠曹家的武職關係去尋找自己的前途,他要靠自己的一雙手,在明末,打拼出一番天下。
大明王朝,漢人最後的末世朝代,毀在了異族的鐵蹄之下,這是恥辱。多少年了,作為一個喜歡文史的大學生,看到許多飽含着血和淚的文史材料,尤其看到宵衣旰食的崇禎皇帝,十七年如一日的辛苦治國,最後仍然落了個國破家亡,一個人淒悽惶惶吊死在萬歲山上,而陪伴他的只有一個貼身太監的時候,那是何等的淒涼!曹文煥相信,當闖賊的大軍浩浩蕩蕩開進京師之時,他在萬歲山頂看到江山破敗而無力回天的一幕,心情會是何等的悲愴。
江山不是不能在他手中延續,而是時無英雄。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每次看到邊關邸報的時候,時時發出這樣的嘆息:他不是昏庸的趙構,為什麼手下就沒有像岳飛一樣雄材大略的將領?能夠助他討賊破虜?
每次面對朝廷積貧積弱的現狀,那些私慾薰心、黨同伐異的庸臣只知道蠅營狗苟,空談國事,他又何嘗不嘆息,朝中為什麼沒有像張居正那樣的強臣,能夠助他力挽狂瀾,重振朝綱?
曹文煥相信,這個皇帝是有開創中興盛世的壯志雄心的,只是他接手的實在是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他實在是太想改變這種現狀了,於是十七歲就成為一國之主的他,憑着少年人的一腔急功好利的心性,換朝臣,殺大帥,破格用人,他做了一個皇帝能夠做的所有事,只為了邊患平,流寇滅,然後安邦興國,開創一代太平盛世。
這個國家實際上一天也沒有真正的拿出具體的方案去治理,因為崇禎皇帝十七年的帝王生涯,每天都和數不清的戰報攪合在一起。
流寇,滿虜,軍餉,糧草……
現在他曹文煥來到這個時代了,無論是因為什麼,只要他能活着,他就決心要用千年的歷史積澱,讓這位嘔心瀝血的皇帝看到大明中興的氣象。
曹文煥出了大同府,一言不發。
曹剛、曹林知道他心情不好,路上也不敢去打擾他,三個人一路策馬狂奔。
日落時分,三人來到一個村子外打尖。
大同九邊,各個村鎮都是一樣的清苦,路上經常可以看到貧苦的流浪漢、大片大片的荒田與腐臭的白骨。
今年又是一個大災年。
曹文煥記得歷史上,這個階段,應該是到了一個稱為小冰河期的時代,崇禎皇帝的命運實在是有點背,做為本時代的當局者,他永遠不明白,他的江山丟的是多麼的冤枉:處於王朝周期率的末期,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和封建主義制度固有的矛盾,國庫空虛,太監當國,朝內黨爭,官僚腐敗,地方將帥強橫,內有流寇,外有邊患,自然環境帶來的小冰河期……
古往今來,所有封建王朝的重症都不可避免的發生了,都讓這個倒霉的皇帝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