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幾日阿煙身子大好,請了一個月的假也到時候了,於是這一日起得比往日早,略作收拾,坐了轎子出門前去女學中。阿煙家是在小翔鳳胡同,這裏距離皇宮不過是兩里路罷了,距離女學則約莫三里的路程。
如今阿煙這轎子走出小翔鳳胡同,一轉彎便來到了繁華的東大街,阿煙不免覺得新奇,掀開轎簾,看向外面。
東大街門樓林立,金字招牌並挑起的旗子比比皆是,街道上人來人往,這是她記憶中那個繁花似錦的東大街。
而就在阿煙轎子的側面,有一男子騎着高頭大馬,帶着紫金玉冠,唇邊勾着一抹笑,斜眼瞅着阿煙,看得津津有味。
阿煙正瞧着,猛地里見到這張臉,初時是驚了一下的,後來陡然想明白,便平靜下來,對他禮貌地點了點頭,便放下了轎簾。
這是當今的五皇子燕王,母妃是永和帝最寵愛的皇貴妃,是當今太子異母的弟弟。平日裏仗着母妃寵愛,父皇又縱容,那些放蕩不羈的事兒沒少干,偶爾也去水西橋畔,尋花問柳什麼的。
阿煙以前就不喜這燕王,小時候隨着父親進宮赴宴,就被他欺負過的。及到稍大了,他便出來開府,好巧不巧的,他的府邸便在這小翔鳳胡同二號,緊緊挨着顧府。
顧府旁邊那王府本是閒置多年的,如今稍做修繕,就成了他的地盤。
於是阿煙又增添了幾分不喜,一是那廢舊的王府曾是她幼年時玩耍的好去處,卻被他那樣佔了,二個是這燕王自從成了他家的鄰居,便總是在她家晃悠,沒事便看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總覺得不懷好意的。
曾經的她,可是沒給過這燕王好臉色的。
可是後來,發生了許多的事,阿煙後來慢慢品味,便覺得這燕王這人其實對自己也不算太差。當年他奪得帝王后,可算是對自己和沈從暉網開一面,這才使得自己有機會可以帶着沈從暉沈越離開了燕京城。
此時的阿煙,靠在轎子裏這柔軟的引枕上,閉眸想着上一世,那個身穿龍袍的男子,明明高高在上的模樣,卻對自己勾唇一笑,帶着幾分挑.逗的笑問自己:
「阿煙,你要留在這裏,還是離開?」
當他這麼問的時候,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阿煙卻能感覺到他語氣中那濃濃的悲涼。她分辨不清,他的眸中到底是不是有一絲的期望。
不過那時候阿煙就明白,帝王心,海底針,她的父親伴君一世,最後死於那個帝王之手,她不想步父親後塵。
更何況,那個時候的阿煙早已嫁為人婦呢。
如今,阿煙回想着剛才那騎着白馬戴着紫金冠的灑脫少年,想着他那斜飛入鬢的雙眉,那天生微挑着帶着幾分桃花的雙眸,不免心中有絲淒涼。
後來的她,不過十六歲的年紀,便成了未亡人,帶着那侄子沈越,四處漂泊,吃盡苦楚。
就在一個淒風苦雨的夜晚裏,當她用僅剩的一點乾柴點燃做飯,並給自己和沈越取暖的時候,聽到鄰居們議論,說是皇帝駕崩了。
他費盡心機謀取了那個位置,才坐了一年而已,便死了,死得不清不楚。
阿煙的手輕輕顫了下,知道如今看似一切太平,但到了明年冬日,也就是自己十六歲那年,這個燕京城竟天翻地覆,到時候血流成河都是有的。
這麼想着的時候,轎子已經到了女院門前停了下來,綠綺忙過來扶着阿煙下了轎子。
這邊剛下來,那邊燕王就過來了,細長的眸子含着笑,帶着一點嘲諷:「真病得沒了力氣?下個轎子還要人扶着的?」
阿煙低哼一聲,淡道:「見過燕王殿下。」
態度恭敬,神色疏冷,這倒是讓燕王微怔,挑着好看的眉,打量着阿煙:「今日這是怎麼了,變了性子了?」
以前的阿煙,便是再好的性子,見了燕王也沒什麼好臉色的。
阿煙卻是並不想和他有什麼交道的,當下只是道:「殿下若是沒什麼其他事兒,阿煙這就進去女學了。」
說完,也並不等他答話,徑自往裏走去。
燕王站在後面,微有些詫異,後來望着姑娘家行走間曼妙的身姿,也就笑開了。
那笑容,帶着幾分寵溺,仿佛看着鄰家小姑娘撒嬌式的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