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淑夢到了暮雲梵。
很奇怪,這個自己現實中未曾謀面的男子,在夢中卻是那般真實細緻。蒼白而溫潤的容顏,孱弱而破敗的身體,眉心因時常輕蹙而印下了一道淺淺的豎紋,不經意的昭示着病弱的身體帶給他沉澱多年的痛楚。
蒼白的男子望着面前一隻巨大的丹鼎,眸光專注堅定。丹爐渾身燙的發紅,不斷發出「噗噗」的哀鳴,如同下一刻就會爆裂。
不知為何,雲淑很清醒的知道這是一個夢,而在夢中,她仿佛就是那隻臨界的丹鼎。
鼎內忽而冰火交替,忽而電閃雷鳴,最後,三者亂作一團,在鼎內亂躥,如同找不到出口宣洩的洪水,即將決堤。那快要被撕裂的感覺,她如同親身所受,令人難受的只想破罐子破摔。
而身前貫注於煉丹的男子,卻毫不在意一般,不論鼎內靈氣如何暴動,他蒼白的臉上表情卻始終如一。
於是,她開始怨他的無動於衷,丹鼎內的天翻地覆卻不能令這男子有一點動容,豈不是枉為丹師。
怨氣讓她瘋狂,而瘋狂的結果,就是讓她瀕臨毀滅。
三道在她體內橫衝直撞的靈氣,恰如三個頑劣不堪的孩童,火焰將她焚化,冰雪讓她凍裂,雷電使她崩碎……痛到極限間,闖入眼帘的是男子依舊平靜專注的面容。
那一刻,她卻忽然悟了,他不在意,不代表她就要自暴自棄。
花開花落,你自寵辱不驚,那雲舒雲卷,我亦去留無意。
於是,她收斂了全部心神,心無旁騖的疏導着暴烈的火,高冷的冰,桀驁的雷……任男子表情漠然,任丹鼎哀鳴不休。
一線極致溫和的液體毫無預兆的灌注入丹鼎內,仿佛是她快被灼乾的身體遇到的一場甘霖,霎時間,體內如同注入了源源的生機,她又精神百倍的繼續投入到了馴服三個頑劣孩童的大業中去……於是,夢裏蒼白的男子和通紅的巨鼎緩緩消散,最終,只余她獨自靜立在自己的識海之內。
不知過了多久,石洞中,無聲靜躺的紅衣女子睜開了美麗的眼眸。
雲淑起身,四下環顧,陌生的石洞中空無一人,女子不由皺眉。
宸沐……何在?
心念微動間已是感應到宸沐所在,女子快步出了石洞,果然見少年端坐在洞口。
明晃晃的日光下,少年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只是額上涔涔而下的冷汗仿佛在訴說着他的不輕鬆。
「死女人,終於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麼?」識海中傳來少年帶些欣喜的抱怨。
雲淑見少年正在努力維持着幻術,正色問道,「有人?」
「可不是啊,真不知道怎麼找上門的。你那樣半死不活的昏睡着,小爺我敢讓別人近你身啊,別忘了我們正逃命呢。」少年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人呢?」
「被小爺我用幻心術困在前面的桃林里呢。」少年不無得意道。
「宸沐,辛苦你了。」女子淺笑望了一眼少年,而後幾個閃身,入了前方桃林。
「那是,誒,幹嘛去……死女人,倒是命大,看來是好利索了,跑這麼快!」少年雖然嘴上不住嘀咕,但心內一掃忡忡,整個人都鬆快起來。
雲淑遠遠就望見了那一襲清絕的白衣。
男子靜靜倚在開滿一樹繽紛的夭桃樹下,身姿閒適。
容顏冷雋,氣息清冽,不是顧玄曦是誰。
當那襲艷麗的紅衣闖入視線,顧玄曦清冷的眸光微動。
「玄曦真君,莫不是來找雲淑的?」女子只看了一眼顧玄曦冷淡的墨眸,便知宸沐的幻心術其實根本並未困住他。
男子頷首,沉默之間,卻是凝神打量着女子。
「既是來尋雲淑,那為何在此乾等,宸沐的幻術,根本困不住真君吧。」可憐的宸沐,還以為自己制住了男主,卻未料人家是故意讓着他的。
「宸沐……他就是那條蜃龍吧。」顧玄曦薄唇輕啟,語氣卻不是疑問,而是篤定。
「確實。」想當初小獸的蜃龍身份還是顧玄曦確認的,聰敏心細如男主,自是瞞不過他。
「既然他不願本君靠近而施法阻我,本君讓他安心便是。況且,雲舒真君當時的情狀,也確實容不得人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