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便有人跟隨下人進來,那人內里着廣袖白衫,外罩靛青褡護,腰間流蘇綴白玉。年逾四十,面貌端正,神態自若。
秦載陽一瞧,這人竟是楊應龍的左膀右臂孫時泰,想來,馬千乘還是很得楊應龍的喜愛的。
肖容一見孫時泰,面露喜色,迎了過去:「勞煩您跑一趟。」
其餘人也起了身,尤其是曹千,更是一副奴顏婢膝之相。
孫時泰先是同秦載陽道明了來意,而後又拍了拍肖容的肩,端出了長輩的架子:「我方才來時聽說今日縣丞之子當眾辱罵你?可有此事?」
曹千一聽,也不顧面子裏子,直接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他家下人也跟着跪下。只見曹千額角滲出密密麻麻一層汗,邊磕頭邊連聲道:「這是誤會,誤會!望大人明察啊!」他原本想說是肖容動手打了曹皋,但轉念一想,這時候再提這事,分明是自掘墳墓。世人都知石柱土司乃世襲,那下一任便是馬千乘,此時自己再胡亂說話,日後必然沒有好日子過,左右曹皋也沒有性命之憂,這事能不提便不提了。
孫時泰也不理他,只同秦載陽交談:「想必這位便是秦葵秦先生了?久仰大名!」
秦載陽自然也要客套一翻,笑道:「不敢當不敢當,秦某不知孫大人大駕,今日怠慢了。」又瞥了地上跪着的曹千一眼:「還讓大人瞧了笑話,這真是羞愧至極。」而後對管家道:「快去備酒菜,今日我同孫大人不醉不歸。」
「如此,那便叨擾了。」
兩人你來我往好不熱鬧,仿佛地上跪着的人不存在一般。曹千此時滿心恐慌,那還有生氣的氣力,端端正正在地上跪着,也不敢起來。
今日的秦府着實熱鬧,縣丞同他家僕人灰頭土臉跪了一地,而後知縣聽聞孫時泰來了秦府,也帶着一眾縣官趕了過來,跟着跪了一地。
孫時泰瞧也不瞧他們,倒是秦載陽瞧見了人群中的賀修,道:「賀修啊,你來的正好,今日便留在這吃飯吧。」
秦良玉自從聽到了馬千乘的名字之後便一直沉默,甚至瞧也不瞧肖容一眼,這讓肖容心中有些沒底。
吃飯時,秦良玉同賀修不便上桌,兩人便商量着去鎮上吃,期間肖容視線頻頻朝良玉掃,皆未得到回應。
路上,良玉興致不高,一直也未開口。賀修也不打擾她,只靜靜陪在她身邊。片刻,良玉開口了:「我真是瞎了眼。」
賀修這才接話:「是因肖容未曾同你說過他是何人?」
良玉低頭瞧着青石路面,也不吭聲,胸口窩着那股火卻怎麼也平息不下。
「為何要怪他?」賀修平靜發問。
良玉悶聲道:「我只是覺得,我拿他當朋友,他卻如此待我!他明明知道我是當日的秦亮,不點破也便罷了,竟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糊弄我,這樣的朋友,不交也罷。」
「你也知他身份特殊,防人之心應當有,其實,你也不必怪他,若有心結大可當面解開,這麼憋在心中總是不好。相逢好似初相識,到老終無怨恨心」賀修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我知我眼下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你閒時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良玉悶聲應了一句,而後挑開話題:「眼下流民日益增多,曹千又不准他們進城討生計,長此以往必然出大事,不如你修書一封送去通政司,畢竟眼下京察年剛過,不少新官上任,此時正是火燒得最旺的時候,或許可以好生安置流民。」
賀修點了點頭:「此法可行。」
其實方才回去之時,賀修已將信寫好,只是不同於良玉口中的通政司,他這封信的目的地在京城,他知曹千在這忠州已可稱是權勢滔天,連知縣的命令也要瞧着他的臉色下,是以那通政司保不准有哪位知事是他的人,屆時這信中內容若傳入他耳中,那下場定然是慘烈的。他思來想去,決定這信經由白盞的手,直接遞到內閣,申時行申首輔是個有本事的,定然會想出一套萬全之策。
這幾日忠州街頭沸沸揚揚傳的都是一樁事。
忠州知縣同縣丞被革職了。
此令一出,百姓們皆喜笑顏開,都稱是老天爺開了天眼,得以讓他們在有生之年過上幾天好日子。
秦良玉坐在街頭一四根杆子撐着的涼棚底下,聽着東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