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追戰戰兢兢地望着,等了許久,卻只見車邊候着的宦侍探身看了看,又在簾外低語。她難免有些急,顧不得失了血後身上發虛,手在地上一撐站起來,扶着牆向前走了兩步,道:「戚王殿下,我方才驀想起些事,此人絕不是我兄長,我不能跟他走。」
車中仍不見有人下來,只那宦侍又湊了過去,該是車中之人吩咐了什麼,他踅身過來睇睇兩旁,清了嗓子說:「先都押到牢裏,審清楚再說。」
阿追心裏一緊,然未及她說話,覃珀先一步怒道:「押到牢裏?我等自東榮而來,在東榮亦非等閒。此處雖為殿下封地,然則可否如此草率決斷,殿下還需三思!」
一番話鏗鏘有力,倒真聽不出半分的心虛來。阿追便也急了:「入獄就入獄!我由殿下查!」
她話音未落,車中倏一聲蔑笑:「什麼年月了,閣下還拿東榮擋箭?好魄力。」
話語入耳,幾人神色各異。覃珀顯是被掃了面子的顏色發白,阿追盯着馬車的雙目則更添惶恐。
這聲音雖亦清冽有力,但端然不是戚王的聲音。
「你……」變數太多間,她已懼於再添更多未知,出言便道,「你不是戚王殿下?那又是何人!」
四下里靜了靜,末了一聲笑音清朗。阿追看到黑銀油布的車簾揭開,一手指修長的手伸出,接着便看到那人下了車,她終於看清來者的模樣。
他生了一張稱得上清雋的面龐,又尋不到什麼讀書人的文弱,習武之人的堅毅倒在臉上寫得清楚。身上穿着一襲輕甲,黑綢的斗篷垂在身後,腰間別着長劍,劍柄處的花紋似是麒麟。他足下定了一定,負手睇着覃珀:「在下上將軍雁逸。閣下要借天子的勢,不知東榮國力可還讓閣下有勢可借?」
這語中不屑分明,饒是阿追尚不明幾國爭端,也嗅得出其中的不睦之意。
覃珀面色更白:「陛下仍是天子!將軍此言實在大逆不道!」
「唰」地一聲銀光出鞘,阿追未及反應,只覺身側冷風掃過,愕然回頭,覃珀的已被逼至牆角,雁逸的聲音切齒而出:「偏信佞臣冤殺忠良,他還配稱一聲陛下?」
「你……」覃珀又吐了一個字,但見雁逸手腕頓轉,頃刻里覃珀喉間鮮血噴薄而出,嚇得屋中眾人皆驚叫失聲:「啊!」
阿追直是腿軟,往後一跌,幸有案席擋着才未摔倒。她大口大口地連連喘着,目瞪口呆半晌,才見雁逸轉過身來。
他臉上憤意蔑意均已不再,抬手抹去銀甲上濺上的一抹鮮血,再看向阿追時,甚至有了縷笑:「女郎受驚了,隨我去見主上吧。」
眼見一人斷氣,阿追哪還敢對他說一句不好?驚魂未定地連連點頭,見他往外走,似乎下意識地就站起來跟上了。待得一同上了馬車,落座時二人膝頭不經意地一碰,她周身一陣哆嗦。
雁逸瞟了她一眼,未語。
一路上,二人都沒有一個字的交談,阿追半點都不敢放鬆地盯着他,只覺這拔劍就奪人命的上將軍實在危險。雁逸則神色輕鬆,閉眼靜歇着,仿若旁邊根本沒多個人一般。
回到戚王宮後一番左繞右繞,猶是到了她離開前去過的書房。卻是有宦侍過來擋了人,叫雲琅帶阿追去休息,又面無表情地向雁逸道:「主上召見。」
戚王是已聽說方才的事了?阿追只得點點頭,朝雁逸欠了欠身,依言隨雲琅離開。
先前的幾日下來,二人多少有了些交情,阿追腦中飛轉着這一番始末,又望一望書房,走遠幾步後就問雲琅:「那位上將軍……很暴戾麼?」
雲琅一吐舌頭,見她面色白得厲害,扶着她的手添了些力:「並無。只是與東榮皇室有些宿仇,才格外忍不得。」
哦,這世道亂了已久,國恨家仇都如家常便飯,有這一道便也並非難以理解了。阿追稍靜了靜氣,又問:「那……他怎的初時似連露面也不想?我還道是戚王殿下呢。」
雲琅壓低了聲音:「上將軍的妹妹便是雁夫人,上將軍不肯旁人說他靠裙帶才得重用,便對『君臣親厚』這樣的話也避得很——除卻出征打仗這樣的分內之職,旁的差事皆不願多攬,偶爾主上交代了,他也是不肯動靜太大的。」
倒是個剛正的人,剛正的人偶爾脾氣暴些,大抵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