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 鐵心
午後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京師的大街小巷漸漸熱了起來。如今畢竟已經是四月,有錢人家糊窗戶的高麗紙都換成了薄紗,街頭的行人們哪怕沒錢換顏色亮麗的春衣,可那些夾襖棉襖也都晾曬開來預備進箱子了。只是這時節的風也大,地上不消一會兒就能落上一層的灰,因而院子裏晾曬的東西也得不時照管一下,以免洗乾淨的出去,灰濛濛的進來。
東四牌樓旁炒米胡同里的一座小院子便是如此。因為天氣好,家裏唯一雇來的年輕小廝阿貴在那兒使勁拍打着棉絮,一陣陣浮灰便在熾烈的陽光下翻騰了起來。他的咳嗽聲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掛着竹帘子的屋內,於是讓坐在那兒的漢子更加不安。
「大人,小民……」
「我們算哪門子大人,就是剛剛進了都察院試職御史罷了。」
三個人能住在一塊又性情相投,便是因為他們不但同分在都察院,而且都是家裏境況窘迫。陳子岩是在親戚寄人籬下長大的,農忙時人手分派不過來,他甚至不得不捲起褲管下農田幹過活,因而對農人倒是客氣得很,此時便笑着說了一句,見那漢子依舊滿臉侷促,他也不去管他,叫了一聲另一邊眉頭擰成一個結的同伴。
「汝安,你真打算讓慶平兄一個人蠻幹?」
「不然能怎麼辦,我們一塊附和着上書?」被稱之為汝安的青年三十五六,在他們三個人之中年齡最長,向來也最穩重,卻是搖了搖頭說,「慶平之所以會一個人攬下,雖是因為他最恨謀奪農人田畝,但也是因為他怕事情鬧大了牽扯到我們。你別急着反駁……我們自然不是怕事的,可如果我們全都搭進去了,誰替他奔走?還有,誰替這位去管這樁事情?」
坐在那兒的漢子畢竟是真正的莊稼漢,聽不懂旁邊這兩位官員模樣的大人物討論的重心,卻能聽懂他們是真正預備替自己伸冤的,一時間又站了起來,隨即對着兩人撲通一聲再次跪了下去,竟是一口氣連磕了七八個響頭。等到被人手忙腳亂攙扶起來的時候,他的額頭已經是有些發青了,可臉上卻滿是感激。
「小的替家裏媳婦和那冤死的孩子謝謝大人!」
家裏媳婦和冤死的孩子……這幾個字讓陳子岩和常汝安的全都是心裏沉甸甸的。據這個漢子所說,那些人侵佔他們田畝的時候,是打着越王田莊的名義,用棍棒強逼着他們簽下了獻地的文書,他身懷六甲的妻子上前說理,結果被一腳揣在肚子上,後來又被一陣拳打腳踢,最終一屍兩命。因着這緣故,那些人還害怕這漢子告狀,險些連他一起結果了,卻不合被人逃了出來,又不知道找到了哪個地方直性子的秀才寫了這麼一份狀紙。
「別謝我們,御史原本就是該管這些不平事的,而不是逮着百官的陰私和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糾纏不休!」陳子岩安慰了那漢子一句,隨即看着常汝安道,「汝安兄,你說得固然沒錯,可我總覺得,慶平兄一個人上奏,聲勢太小了,我得幫他一把。你老成持重,便在後頭給咱們掠陣,萬一出了事情也好替咱們收收場。我沒法就這麼坐看着,我心裏過不去!」
見同伴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模樣,常汝安不禁有些為難。就在這時候,他聽到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喧譁,緊跟着就是小廝阿貴又驚又怒的嚷嚷。他一下子站了起來,疾步衝到門邊,打起門帘問道:「怎麼回事!」
可一看到外頭的情形,他就頓時愣在了當場。氣勢洶洶闖進門的赫然是十幾條大漢,為首的那個一把將阿貴推倒在地,隨即就大手一揮領着眾人圍了上來。雖說常汝安也是頗有膽氣的,可面對這種場面,他仍是有些臉色發白。
那領頭的大漢不等常汝安開口便傲慢地冷笑道:「王府捉拿逃奴,把人交出來!」
「逃奴,什麼逃奴!」跟出來的陳子岩聽清楚這句話,頓時勃然大怒,「王府豪奴占人田地逼死人妻,竟還敢誣賴什麼逃奴,這是京師,是天子腳下,可還有王法在!」
那大漢沒料到竟還會有人站在自己面前義正詞嚴地斥責,起初還只是皺眉,但很快就變了臉色。他畢竟是在城外田莊上的管事,得空了進京城逛逛也就罷了,可要是真闖出什麼禍事被人發現,那便是大不是。想到自己剛剛得到的訊息,想到只要把這苦主解決了便
第九百一十一章 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