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楨已經是在那邊坐下了,兩人方才反應過來,張越忙上前相陪,而萬世節則是到屋子裏去尋椅子。很快安置好了,張越親自斟好了酒,見杜楨的臉色在燈光下仿佛顯得有些晦暗不明,心頭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不妥當的感覺。
「岳父……」
「先喝酒!」
杜楨既然發了話,又是先喝開了,兩個女婿誰也不敢不遵,自是舉起酒碗陪飲。這桂花酒雖是香甜可口,但後勁卻大,張越和萬世節剛剛就喝了不少,此時陪着又是三小碗下肚,自然而然便有些醺醺然。萬世節畢竟不比張越,更能涎下臉來,於是便覷着杜楨的臉色問道:「岳父,莫非是今日內閣有事?」
「等楊勉仁從雲南回來,我大概會去執掌南京都察院。」
此話一出,萬世節和張越同時大吃一驚。前者也就罷了,在外頭時間長不太了解朝廷動向,張越在吃驚之後就醒悟了過來,立刻問道:「可是為了岳父所提出的藩王之事?」
「這事情畢竟反彈極大,皇上用了我的策略,卻不得不想辦法安撫藩王,所以,等到最後調我去南京,算是平息了悠悠眾口。橫豎至少還有大半年乃至於一年的時間,夠做很多事了。就算到了南京,我也不是就此致仕,還有的是事情可做。顧佐把京城這都察院整治乾淨了,南京那邊卻是沒人理會,到時候我走馬上任,少不得也狠狠整治一番。」
自從拜在杜楨門下,張越見到的恩師便從來都是光風霽月坦坦蕩蕩,仿佛什麼事情都壓不倒折不倒,此時見杜楨笑得淡然,心中不禁油然而生欽敬。他都是如此,萬世節就更不用說了,竟是一下子推桌子起身,先給杜楨斟滿了,隨即又是自己,最後雙手舉着一碗酒深深長揖:「岳父,別的話我不說了,這碗酒我敬你,我先干為敬!」
杜楨見萬世節敬酒之後便仰頭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不禁莞爾,隨即也一口氣喝乾了,見張越也抱着瓷瓶過來,更是覺得好笑。應承了兩個女婿的敬酒,他就覺得最後一丁點鬱積一掃而空,又沉聲說道:「我若是去了南京,你們兩個留在京城,別人也就沒有閒話好說,尤其元節屆時必定不會再掌兵部,世節你便可安安穩穩留在裏頭,到時候,許侍郎大多會接任尚書,你這個老人也好輔佐輔佐。至於元節,我就不吩咐了,再說眼下我又沒走,你們別擺出一張送行的臉來。」
見岳父還有心思開玩笑,張越自是平靜了下來,而萬世節本能地又去拿那個瓷瓶,可一倒之後就發現竟是喝完了,這才頹然扔下了東西,隨即才抬起頭來笑着說:「就是,又不是貶官,到哪裏不是做官,岳父的本事到哪裏都施展得開來!等我再干二十年,我就去岳父你的地頭開書院去,到時候教書育人,也省得那麼多煩心事!」
一句教書育人,讓張越心頭一震,再見杜楨含笑點頭,他心底頓時醒悟了過來。不錯,他未必要等到七老八十才從位子上退下,在京城建了個小書院,在南京再建一個更大的,到時候一家人便在南京那氣候宜人的地方安心住着,豈不是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