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少朝臣因為過於關注王安石而慢了一步才警醒過來。
別人能改弦更張,但拗相公不應該;別人能放棄皇帝,但皇后外公不應該;別人能與宰相同進共退,但新學之宗不應該。
那是誰啊?
蒲宗孟迷惑的睜大眼睛,覺得自己老花的程度好像又嚴重了許多。
現在拜倒於地的那一位,根本就不是他印象中的侍中兼河東節度使、觀文殿大學士、楚國公王安石。
當年的那位認定了一件事,就死活不肯低頭的拗相公,到底去了哪裏?
一直都在關注着王安石的王安禮,雖不會覺得蘇頌身後的是另外一個人,但他對自家兄長的舉動驚訝更甚,拜倒行禮時更是比前後本已驚愣的同僚還要慢上了半拍。
感覺到了殿中侍御史刺在背後的視線,王安禮匆匆忙忙趕上大部隊的行動。只是在起拜之間,頭腦還是一陣亂,最後起身的時候,腳下一滑,雖然沒栽倒,可還是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渾渾噩噩的從地上拾起自己的笏板,王安禮已經無暇顧及明天就要落在頭上的彈章了。
王安禮當初得知王安石要跟皇帝結親時,就十二分的不滿,差點就要跟兄長鬧翻。此番王安石上京,王安禮就估計他是來為孫女婿撐腰的。
到底要如何在太后和宰相面前表現出自己與王安石截然不同的立場,同時還要在皇帝留個幾分人情,以便萬一皇帝勝了太后、宰輔時,還能依靠外戚的身份脫災免難,這讓王安禮很是傷了一番腦筋。
他可是從來沒想過,王安石會站在太后的一邊。
王安禮實在弄不懂自己的兄長在想什麼,既然今日能決定支持太后、宰輔,那之前把孫女嫁給皇帝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要悔婚?可太后廢帝本就理屈,只是為了搪塞人言,也絕不會同意王安石悔婚。
要說突變故,讓王安石不得不低頭,說起來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以王安禮對王安石的了解,他的三哥根本不可能服軟,拗相公這個外號可不是白叫的。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看見王安石低頭俯,向太后終於鬆了一口氣。
有三位宰相領頭,議政重臣鼎力支持,加上自己在後做靠山,換個皇帝都沒問題。
唯有王安石最難辦,這是塊硬骨頭,而且是死硬的。
其人在江寧,但聲望遍及天下,一個不好,就會天下大亂。
這樣的危險人物,與其放在地方成為禍亂之源,不如請回京師看着。
這是幾位宰輔共同的意見。沒了王安石,即使有文彥博、馮京、呂惠卿等一眾致仕元老、前度宰臣在外,也掀不起風浪來。
王安石上京甚至可以說是政事堂主動引導的結果,韓岡也主動擔負起說服王安石的重任。他現在也的確說服了王安石——儘管只是勉強說服。
放下心中重擔,千百倍的疲倦便如潮水般湧來,頭腦中針扎一般的疼痛也跟着一起泛起,忍不住幾聲叫痛。
「太后,太后!」
侍立在旁的親信內侍忙搶上前來,低聲急叫。
向太后休養多日才能夠勉強上朝,虛弱的身體情況,誰也不能保證她能堅持到最後。
「沒事,就快了。」
向太后低聲說,身後的宮女也忙上來幫着按摩着頭部。
按摩了幾下,待疼痛稍減,向太后就立刻重新坐正身子,俯視拜禮已畢重新歸班朝臣們。
依朝規,百官參拜之後還有一段儀式,但向太后覺得自己沒空浪費那個時間了。
當蘇頌正要引領百官繼續朝儀,殿上突然傳來太后身側傳旨官的聲音:「諸位卿家,吾有一事相商。」
『來了。』
蒲宗孟精神一振,王安石沒有大鬧朝堂,這讓他很是失望。
不過當太后要廢皇帝的時候,他又會如何?!
皇帝已經被幽禁,宮中被太后牢牢控制,宰相、議政盡數奉太后為尊。
且皇帝在民間、在士林,可謂是聲名狼藉,加之又是幼主,本無恩德於天下,今日太后決心廢掉他,別說出面反對,就是為其叫屈的也不會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