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把戲,若要賜人毒酒,必要用精雕細刻的銀壺,通體明亮光潔,僅僅是那戶口處的可見的一點點焦黑,便叫你不寒而慄,這樣的東西,染兒不會不識,那一雙眼睛笑的絕望,也笑得坦然,「終於,我還是等來了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是死在你的手裏。」
「琳琅,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韋妃發了狠心,不由分說,執壺傾倒,那滿壺的烈酒就灌入染兒的咽喉,嗆得染兒咳嗽起來,染兒掙扎着,被人制住雙手,動彈不得,嗚咽着和着淚水,吞下滿壺的毒酒。
丟開染兒,拋開毒酒,韋妃的心情終於暢快,她也想過,留着這個女人慢慢折磨,慢慢享受這其中的樂趣,可是那個枕邊的男人,自她的到來,開始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開始閉門獨坐,不與她親近,這個長着傾世容顏的女人,這個曾經傾盡一切愛過他的女人,留着,絕對是個禍患。
倒不如此刻,趁他還恨着,趁他還怨着,殺了她,一了百了!
這毒,是外域來的百花毒,據說劇毒無比,她從來沒有試過,第一杯,便給了她,也該是她的榮幸。
拂袖轉身,這個女人,再不能是他心裏的砂礫,這個女人,再不能威脅到自己一絲,大周的後廷,有一個騎在她頭上的皇后長孫半夏已經夠了,決不能,再多一個她。
染兒望着天邊的雲霞慢慢慢慢的退去,腹中的疼痛,一點點劇烈起來,她聽到一聲啜泣,然後,是好多聲嗚咽,也不知是誰的哀嚎,引出這千萬聲的嗚呼哀哉,伴着這哭聲,曾經的一切,在她眼前,一幕幕重現。
是那紙鳶移開時,他刀刻的容顏。
是那刻,自己手中的溫潤開放的辛夷花。
是她手中繡線翻飛下的紅妝嫁衣。
是父皇母后擁她如懷時的寵愛和嬌慣。
是他揚刀在她眼前時的陰狠決絕。
是他,擁她在懷的溫暖和安心。
是他說「天下,蒼生,與她無關。」時的毅然和決絕。
是他說「我愛你,無關國恨,無關家仇。」時的溫柔和真摯。
是他將她拖來這裏時的鄙夷和嫌棄。
是她今日灌下她毒酒時的淋漓和暢快。
是她此刻腹中的劇痛和心中僅剩的一點點不甘。
可是一切都過去了,曾經愛過,痛過,傷過,恨過,擁有過,失去過,如今她還是她,卻沒了國,沒了家,沒了心愛,也沒了心痛,從來都說死最難,如今看來,這般容易和暢快,她等不及地獄的來使,等不及重生的那日。
可是若有來生,再也不要做什麼公主,再也不要遇見他,也再不要,愛上他。
她只想歡歡樂樂的長大,有自己的姐妹親族,歡歡喜喜的嫁一個愛她的良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兒孫滿堂的時候一起老去,死去。
便是離開,也絕不孤單,絕不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