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余走上城樓時,李素正在指揮守城將士和民夫搬運軍械,城樓窄小的跑馬道上,每隔五步便堆放若干滾木擂石,隔十步燒起一鍋沸油,將士們以火為單位,分別在城樓箭垛之間擺好迎敵陣勢。
這些守城的戰術李素原本不懂的,來到西州後,李素察覺到了危機臨近,於是每日不停向蔣權求教,蔣權也不藏私,傾囊相授,此刻李素指揮下來,倒也有些模樣,蔣權站在李素身旁,李素有些命令不合適的,蔣權便附在他耳邊輕語幾句,李素再把命令更改過來。
曹余上了城樓後,看到的便是這副景象,然後,曹余不由自主皺了皺眉。
李素這時也看到了曹余,領着眾人上前給曹余行下官之禮。
「敵軍有三千人?」曹余皺眉問道。
「是,據報信的斥候說,三千敵軍自西面而來,離西州不到百里了。」
「三千人,……不算多,以往攻打西州的所謂盜匪,也有三兩千左右,如今西州多了李別駕的千人騎營,西州必不會有失。」曹余捋須道,神情頗有自信,而且還略帶深意地瞥了李素一眼。
李素笑了笑,他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明着是對西州有信心,實際上暗指他與曹余曾經打過的賭,當時說好了,若敵軍兩月內沒有大規模的進犯,李素則要灰溜溜的回長安去。
如今兩月不到,敵軍果然來了,不過曹余此刻強調敵軍「不算多」,自然不會是「大規模」進犯,所以賭約到現在,還是沒有定出輸贏勝負。
「是。三千人不算多,西州固若金湯,必無可失。」李素也隱晦地認同了賭約未分勝負的結果。大敵當前。一切私人恩怨都暫時拋到一邊,李素不願因為這點小事而破壞了同仇敵愾的局面。
曹余點點頭。為順利賴掉一筆賭帳而欣慰不已。
理論上說,大家的節操餘額都不太多了。
李素見曹余滿意了,又朝他行了一禮:「敵軍即至,城防危急,還請曹刺史回府居中發號施令,城防抗敵之事便交由下官代勞。」
這話說出來有點僭越,按理李素不該說的,可是李素的疑心病太重。西州危急也代表他本人的性命危急,守不守得住城,全靠指揮者的才能,李素從來不會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另一個人手上,更何況這個人與他並不太和睦,易地而處,對待仇人,李素一般是拿他擋箭的。
曹余的臉色頓時變了,眼神立即陰沉起來:「李別駕,戍守西州。是本官的責任!」
李素笑得很親切:「是,守土抗敵,人皆有責。戍守西州也是下官的責任,曹刺史是西州首官,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守城艱險之事,便交由下官代勞,下官若不幸為國捐軀,再請曹刺史主持大局吧……」
朝曹余眨了眨眼,李素忽然壓低了聲音笑道:「若下官守不住西州城。三省追責起來,曹刺史也有推脫的餘地呢……」
話說到這一步。已經很直白了,為了奪過守城指揮權。李素索性把所有的責任全扛在自己身上。
曹余眼中閃過一絲莫測的光芒,不知想到了什麼,深深朝城樓馬道上的眾將士掃視了一圈,此時西州城的守衛力量大約只有兩千來人,其中一半是西州折衝府將士,還有一半是李素帶來的騎營將士,原本還有一個折衝府,卻因為出城巡視邊境,匆促之下未及趕回。
兩千多人,一面脆弱的夯土城牆,還有一大堆內憂外患的問題,要面對三千如狼似虎的敵軍,能不能守住這座城,真要看天意了。
見曹余半晌不答話,李素有些不耐煩了,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沒時間跟曹余磨嘴皮子,於是李素笑容不變,催促般笑問道:「不知曹刺史意下如何?」
曹余臉色幾番變幻,忍不住直視李素的眼睛,然後,曹余背後冒了一層冷汗。
此刻李素笑得很甜,很討喜,只看他的笑臉的話,看起來他就是一個毫無心機,單純青澀的陽光少年,可是……李素的眼睛!
李素的眼睛佈滿了血絲,裏面並沒有一絲笑意,反而有些猙獰,面朝着他笑,眼中卻閃爍着像狼一樣兇殘的光芒,仿佛只待曹余說出半個不字,他便會暴起噬人,將曹余連皮帶骨吞進肚裏。
這樣的眼神,曹余從未見過,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