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有點吃驚。
他從不知道許明珠悄然無聲間把他觀察得如此細緻,他的笑,他的愁,他的歡喜與悲怒,都一絲不漏地落在她的眼裏。
李素不得不承認,簡短平淡的一句話,令他心頭忽然浮上幾許感動。
她眼裏的世界,唯有他最清晰,美人恩重,何以報之?
一剎間,李素的臉上流淌過無數表情,可許明珠卻一直垂着頭,並沒有發現李素臉上那難得一見的真實模樣。
「妾身知道夫君定然遇到了難處,而且難處不小……前些日子,夫君領着騎營將士出營進城,妾身不知道夫君要去做什麼事,可妾身能看得懂將士們臉上的模樣,他們……好兇的樣子,,蔣將軍大清早點兵時,一千多人站在校場上靜悄悄的,夫君當時站在點將台上不發一語,妾身卻被你身上的那股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待到夫君回營時,你身上的那股氣勢泄去了,可又多了一股血腥味,後來聽大營的將士們說起,妾身才知道當時夫君身上那股氣勢名叫『殺氣』……」
「夫君那日領兵進城做什麼,妾身是不敢打聽的,但妾身知道夫君那天一定在城裏殺了人,而且殺了不少,從那天起,妾身聽將士們說,西州城的官民對夫君越來越敬畏了,連騎營的將士都對你越來越敬畏了,王大哥告訴妾身,夫君那天殺人是為了立威……」
許明珠的頭一直低垂着,似喃喃自語,語氣裏帶着幾分不可捉摸的味道。
「妾身的夫君是個了不起的人,嫁過來之前,爹娘便告訴妾身,夫君是個英雄,上馬管軍,下馬治民,連皇帝陛下都時常誇讚夫君是百年難遇的少年英傑,少年英傑永遠是光芒萬丈的。任何地方都能發光發亮,哪怕是萬頭攢動的人群里,也能輕易讓人第一眼看見你,妾身曾試過。今早夫君混雜在騎營將士中間巡視操練,妾身放眼一望,果然第一眼便看見了夫君……」
「夫君初來西州,舉目無援,西州的官員和百姓對夫君不善。夫君出手便令滿城官民敬畏,將西州輕易掌握在手中,妾身眼裏的夫君是頂天立地的,任何事都難不倒你,可這幾日夫君愁眉不展,神色陰鬱,妾身知道,夫君一定遇到天大的難處了,這個難處一定是夫君如今無法解決的……」
許明珠終於抬起頭,第一次勇敢地直視李素:「夫君。妾身幫不到你什麼,可是,妾身很想幫你……夫君的眉間,應該永遠像春天的柳葉那樣,輕柔的舒展,那才是妾身最喜歡看到的模樣。」
李素沒說話,一直靜靜聽着,自成親以來,許明珠從未一口氣在他面前說過這麼多的話,今日說的這些。或許在她心裏存攢了很久。
說不清現在什麼感覺,李素只覺得臉上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層雞皮疙瘩,或許算感動吧。
今世的夫妻,是十世修來的緣分。許明珠是真正把今世當作了緣分,所以她很珍惜,儘管她知道夫君到現在還未與她圓房,是因為心裏認同的緣分並不是她。
她不知道李素的心正在慢慢融化,她只是很努力的留在他身邊,拼命的融入他的世界。儘管這個世界她並不了解,可是,有夫君在啊。
許明珠說完這番話後,很快又垂下頭,似乎說的話已用盡了她一生的勇氣,此刻她螓首深埋在胸前,雪白的脖頸後漸漸泛起一抹羞紅的霞光。
李素久久看着她,心中卻想着另外一件事。
「我確實遇到難處了,你確定真的想幫我?」良久,李素終於打破了沉默。
許明珠猛然抬頭,眼裏閃爍着喜悅,拼命地點頭。
李素沉吟不語,半晌後,緩緩地道:「你也親眼看見了,西州情勢不太好,官員和百姓對我不是很友善,所以,我殺人立威了,但是,世間的事不是僅靠殺幾個人就能解決的,立威只是暫時,在西州,我的力量終究太薄弱,立一次威,或許令旁人懼怕,但他們懼怕的背後還會伴隨更深的怨意,怨意醞釀着仇恨,為夫我若想真正掌控西州局勢,身邊必須要有能用的人,軍伍將士也好,文人清客也好,我都很需要……」
李素的話令許明珠聽得滿頭霧水,李素說的這些終究都是男人的事,她並不太明白。
可她還是很努力的聽着,然後目光懵懂地看着他,道:「夫君,妾身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