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朝每代的初期,無論君或臣都有一種狼性,「狼性」代表着掠奪,殘殺,侵略,和對生命的漠視。,
說得好聽點,這是開疆闢土之心,鞏固社稷,光耀廟堂,開拓千秋萬世之偉業。
李世民和程咬金,李績等這些君臣也是這樣,他們對異國的土地,物產和百姓都有着異乎尋常的狂熱,活着的時光似乎就是為了征服這幾樣東西,於是,君臣有野心,軍隊有士氣,大凡大一統的朝代,初期總是越來越強盛,為下一任的皇帝打下了良好的盛世基礎。
所以對程咬金李績等人來說,異國百姓的人命不算人命,侯君集所部大軍屠城掠城,只不過是殺了幾頭牲畜而已,武將總是強勢的,他們認為用暴力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況且屠城掠城這種事,並非侯君集開的首例,幾乎所有大唐的名將在征伐時都幹過。
軍隊是個很複雜的群體,越有士氣有戰鬥力的軍隊就越有野性,軍中桀驁不馴的兵痞比比皆是,這些兵痞在攻城拔寨時往往是軍隊戰鬥力的核心力量,只是戰鬥結束後,往往也是最能惹禍最沒人性的一類人,像一柄雙刃劍,可傷敵,亦可傷己。
從古至今,軍隊攻下城池後,總會進城搶掠屠殺一番,為了安撫暴躁的軍心也好,為了肅清城內殘餘的敵對勢力也好,為了報復攻城時己方的傷亡也好,總之,主帥將領們對將士搶掠屠殺的舉動往往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頂多下一道軍令,進城後搶幾日,屠幾日。約定個時間,時間到了就收手,這幾乎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所以程咬金李績等人對侯君集犯下的罪其實是存有同情心的,他們不覺得侯君集犯了多麼滔天的大罪,至多也就是時運不濟,運氣欠佳。而且自己「不爭氣」,放跑了一個高昌國的宗親,讓他來長安告了刁狀,除此之外,侯君集錯在哪裏了?根本沒錯嘛。
殺幾個異國的百姓算什麼錯?洗劫了高昌國王宮算什麼錯?放了幾把火算什麼錯?城池攻下了,城池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勝利者的戰利品,包括百姓在內,勝利者憑什麼不能處置自己的戰利品?不講道理嘛!
老將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表情越來越生氣。
氣的不是即將要處置功臣的李世民。也不是犯了大罪的侯君集,大伙兒的火氣一股腦全朝那個屠城時跑出來的高昌宗親而去,看程咬金的意思,似乎想把他從地里挖出來再殺幾回。
「打下了城池,還是滅國之功,回來卻落個鋃鐺下獄,殺幾個猢猻算得甚事?活不成了!」程咬金咧開大嘴黯然嘆息,有種末世的悲涼。
李績沉默片刻。忽然轉過頭望着李素,道:「老夫聽說。當初侯君集解西州之圍後,曾邀你一同征伐高昌報仇,娃子,你為何沒去?」
李素愣了一下,嘆道:「因為……小子太懶了,高昌那麼遠。小子懶得動彈……」
諸將:「…………」
良久,李績嘆道:「小娃子倒是運道好,你若跟着侯君集平高昌,多半被他牽累,天大的功勞都得打個折扣。可就沒有回長安時接連三道聖旨封賞的風光了。」
牛進達皺眉道:「侯君集橫掃西域,西域三十六國被滅了一小半,那些被滅掉的小國以後咋善後?」
程咬金哼了哼,道:「打下來了,就是大唐的國土了,還咋善後?安西都護府建起來了,日後自然歸屬都護府管轄。」
李績搖搖頭,道:「不妥,滅國是滅國,劃歸大唐是另一回事,大唐若將這些小國納入囊中,怕是難逃天下悠悠眾口,這次出師本是報復,若劃歸了安西都護府,則陷王師於不義,教諸鄰國如何看我們?」
牛進達也點頭,道:「不錯,況且西域再往西便是大食國,若將西域收進版圖,少了諸國在中間的牽制平衡,少了一大塊緩衝之地,將來大唐西面便直接與大食接壤,往後難免興大戰,大唐得不償失,絲綢之路咱們已拿捏在手裏,老夫覺得被滅掉的那幾國該還政於王室,如此,咱們才算佔住了優勢,諸鄰國也將感恩戴德。」
程咬金咧嘴笑道:「你們幾個老匹夫在這裏議論有屁用,看見那頭的長孫老匹夫沒?這會子怕是正在商議如何將西域收攏起來,納入大唐版圖了,陛下恐怕也是這個意思,好不容易打下來了,豈有再讓出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