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案算是要翻案了,一切偵緝查訪全部從頭開始,長安城又要亂一陣子了。
…………
李世民下令用自己的御鑾將李治移往太極宮,一眾禁軍圍侍着御鑾緩緩前行,李世民步行在後,後面跟着一大群茫然無措的朝臣。
揚手召過一旁的常塗,李世民的聲音嘶啞且陰冷。
「大理寺辦案無能,你給朕重查馮渡案,從頭到尾給朕查清楚,朝中每個大臣都查一遍,上到尚書省御史台,下到各部各衙署,全部要查!還朕皇兒一個清白,無論誰在背後指使謀策,都要把他揪出來!」李世民咬緊了牙,森然道:「……朕要將他碎屍萬段!」
常塗凜然領命。
案子撲朔迷離,朝堂風向詭譎。
晉王究竟是不是殺馮渡的兇手,一時間說法各異。朝臣中也分為兩派,有的覺得李治無辜,因為李治自盡很不合常理,明知不會受到重罰卻仍置性命於不顧,說明晉王身負天大的冤屈,含冤莫白只能以死明志。另一派卻堅持認為晉王有罪,服毒自盡恰好說明他是畏罪自殺,因為嫡皇子都是很驕傲的人,案情敗露後強大的自尊心受不了,更受不了這輩子被人背後指指點點,斥其為殺人兇手,是故只能選擇一死,以避天下悠悠眾口。
李世民盛怒的當口,朝臣們當然只能是背地裏議論,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觸李世民的霉頭。
風向變得很有意思,李治都選擇服毒自盡了,可朝堂里的議論卻並沒有洗刷他的冤屈,仍有一半的朝臣覺得他是畏罪自殺,流言蜚語猛於虎,至死亦未休,這大概便是死在流言裏的人最大的悲哀了吧。
李治服毒的第二天,依舊沒有任何新意的朝會上,殿外的宦官匆匆入殿,向李世民稟奏,太原王氏為首的山東諸士族求見。
李世民和朝臣們頓時愣了,這可是貞觀朝的新鮮事,從沒見過整個山東士族同時進宮覲見皇帝的。
山東士族與關隴門閥一樣,所謂「士族」和「門閥」,從外表上看,似乎他們代表了很大的勢力,其實他們真正的根基並不在官場,而是民間和士林里。士族與門閥都是貴族,他們的「貴」,便貴在文化學派的影響力,民間鄉紳集團的公信力,最後才是官場士林里的勢力。
平日裏他們也只是一家家高門大戶而已,家中蓄兵不多,充其量幾百個護院侍衛,但他們在民間的號召力卻非常恐怖。所以高祖皇帝晉陽舉兵反隋時,諸門閥士族欣然景從,只需門下儒者登高一呼,強行佔據道德高點,號召百姓起而反之,瞬間便能將十萬農戶變成十萬兵馬,所以李淵反隋反得那麼輕鬆,一年之內便將隋朝推翻,立國稱帝,門閥士族登高一呼的威力可見一斑。
今日山東士族竟然同時進宮求見,委實令君臣頗覺意外。
李世民愣了片刻,袍袖一揮:「宣見。」
很快,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出現在太極殿門外。
為首一人三十來歲,身着圓領緋袍,腰配金魚袋,腳踏軟底平步靴,靜靜站在殿門外,他的身後齊刷刷站着十來名同樣身着緋袍的官員。
眾人在殿門外整了整衣冠,為首一人長揖到地,揚聲道:「臣,通議大夫,尚書右丞王然,拜見陛下。」
關隴門閥和山東士族不是普通老百姓,家族的核心子弟都是有正式官職的,儘管官職可能不高,更多的則是領個虛銜,比如王然的「通議大夫」,便是個四品的虛銜,所謂的「尚書右丞」,雖說名義上有實權,可實際卻只是掛個名而已,李世民本就忌憚門閥世家勢大,斷然不會再將國家權力交給這些大家族的子弟。
隨着王然行禮,後面的山東各家士族們紛紛跟着行禮。
李治自盡,李世民心中窩着一團火,但是面對山東士族時還是勉強擠出了笑容,揮了揮袍袖,笑道:「諸公可入殿來。」
王然與各士族成員們再次整理衣冠,明明衣冠乾淨得很,卻也順勢撣了撣,相對朝堂君臣的隨意,門閥和士族出來的子弟尤其注重儀表和禮制,面君時該有哪些步驟,該做些什麼,他們都嚴格按照禮制執行,一絲不苟絕不敷衍,從這些細節方面就能看出門閥世家子弟與寒門新興權貴之間的區別,簡單一個動作便看得出一個人的涵養。
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