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吏部官衙的空地上,李道正大哭不已,一個樸實的農戶漢子,從來沒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自己的一輩子就這樣了,本分守着這塊地,靜靜地老去,靜靜地湮沒於塵埃。
可兒子不一樣,他才十五歲,若是兒子沒本事倒也認了,將來自己老去,把地傳給他,一代又一代,後輩里終歸有個能出息的,老李家也算光耀了門楣。
然而兒子是有真本事的,儘管這本事從何而來並不清楚,但他的本事就擺在面前,李道正的想法很簡單,有本事的人,朝廷就得認。
無盡的不甘和委屈湧上心頭,李道正呆呆地坐在官衙前,不顧周圍行人好奇的目光,一邊發着呆,一邊抽泣哽咽。
不知過了多久,李道正終於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塵土,使勁吸了一下鼻子,仰頭看着天,長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兒子寫的詩收起來,塞進懷裏,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安靜地離開。
夕陽西沉,朱雀大街上,落日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拖長,影子筆直得像一支寧折不彎的鋼槍。
…………
回到家已是夜裏,李道正推開柴扉之前用衣袖使勁擦了擦眼眶,又是平日裏古板沉悶的模樣。
李素坐在堂屋裏發呆,桌上的油燈搖曳不定,時而炸開一朵昏黃的燈花。
李道正推門進來,李素起身迎上:「爹,白天你去哪了?」
李道正搖搖頭,注視着已和他差不多高矮的兒子,難得地用粗糙的大手撫了撫他的頭頂。
李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許久,李道正從懷裏緩緩掏出兒子寫的詩,懷裏揣久了,紙顯得有些皺,李道正急忙用衣袖抹平皺褶,遞給李素。
「娃啊……」李道正嘆息,仿佛想嘆盡一生的悲苦:「要爭氣咧,一定要為自己爭口氣。」
李素捧着自己寫的詩,看着疲態畢露的父親,疑惑地道:「爹,你咋了嘛?」
李道正搖搖頭,笑了兩聲:「不早咧,快去睡,明早要去學堂做學問咧。」
說完李道正往房內走去。
李素定定看着父親的背影,一種莫名的心酸湧上心頭,忽然道:「爹,以後一定能過上好日子的。」
「瓜慫。」屋內傳來李道正的笑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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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上好日子當然要有錢,錢是衡量一切好日子的唯一標準。
不知道大唐的人怎麼衡量的,至少這是李素的標準。
掰着手指,數着日子,城裏文房店差不多該結算帳款了,首先把大房子蓋起來,至於家裏的家具,李素早就畫好了圖紙,只等大房子蓋好再請村裏的木匠做一套。
李素算了算,在鄉下地方蓋個房子花不了多少錢,七八貫的樣子便很好了,只不過如何解釋房款來源是個大問題,李道正若看到這麼一大筆錢從天而降,他最有可能的反應不會是喜極而泣,而是牽着兒子去官府投案自首。
…………
河灘邊,東陽公主早早來了,百無聊賴地坐在石塊上,看着天邊的雲彩發呆。
李素遠遠看着她的模樣,笑了。
他也喜歡發呆,對發呆的人總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他總認為一個人有閒暇時若能毫無防備地發一陣呆,不假笑也不假哭,露出原本想露出的表情,那麼這個人一定不是壞人。
愛笑的女人運氣特別好,其實發呆也是。
李素也在東陽公主身邊找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先用手擦去石頭上的灰塵,然後又跑到河邊洗手,一遍又一遍的洗,洗得很仔細,做完了這一切,他才安心地坐下來。
東陽公主很無語地看着他的舉動,想笑,又覺得不淑女,眼睛悄然彎成了月牙兒。
這個……斯文敗類,居然比她這個金枝玉葉的公主還愛乾淨,而且……為何就是看不慣自己戴三支簪子?一定要對稱,要工整才合意?
「不錯,今只戴了兩支簪子,看起來順眼多了,今看到你,由內而外感到舒坦。」李素的誇獎很直白,至少這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