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兩面性,尊貴至皇帝,低賤至平民,人性裏面的善與惡都是同時存在的,用這個理論去看待李泰,一切都能說得通。
憑心而論,李泰不算壞人,就算壞,也壞得並不徹底,他的性格里有許多憨厚單純的一面,他從小勤奮向學,學識淵博,對聖賢經義專研之透徹,不遜於任何一位當世大儒。
原本是一個令李世民萬分自豪的好孩子,然而,隨着年歲的增長,成長環境的渾濁,李泰終究還是慢慢跑偏了方向。
出身害了他,嫡皇子的身份害了他,王府里那些七嘴八舌蠱惑引誘他爭奪太子之位的門客幕僚們也害了他,在這樣的環境影響下,李泰漸漸的覺得自己不應該是學者,而應該是太子,手握書本的感覺怎能比得上手握世間極權?
所以李泰邁出了第一步,當年李承乾還是太子時,李泰便在幕僚門客們的攛掇下謀劃奪嫡爭位,李承乾倒下後,李泰更沒了顧忌,東宮之位的空懸在他看來更是一個極大的誘惑,誘惑他不停的往上爬,不停的用盡心機拋卻善惡爭奪那個朝思暮想的位置。
然而,李泰的所作所為終究不可能脫離李世民的視線,他做的每一件事,對朝堂的每一步佈局,都在李世民的視線中無所遁形。李泰究竟走錯了多少步,這個問題恐怕連他本人都不清楚,李世民卻都記得,都在心中默默地扣着分數。直到今日,這位原本深受寵愛的皇子終於令李世民完全失望。
「青雀啊,朕從來都是最寵愛你的,三位嫡子裏,當年朕對你的寵愛甚至超出了對太子的倚重,因為寵愛你,朕甚至將你的儀仗規制升至與太子平齊,不顧朝臣背地裏的議論,朕允許你不之藩,不離長安,赦免你所居的長興坊百姓三年賦稅,讓你與弘文館的大儒教授們論道,更遑論這些年賜給你的各種金銀絲帛田產,青雀,你仔細想想,朕這些年在哪一點上虧待過你?」李世民黯然嘆道。
李泰伏地大哭:「父皇對兒臣已仁至義盡,兒臣不知惜福,反而做下錯事,兒臣罪該萬死!」
李世民點頭:「不錯,人生在世,能知『惜福』二字已很不容易了,得到任何東西當知感恩,不能助長野心,索求無度,坦白說,朕這輩子算不得『惜福』,總是得到了還想要,所以,朕此生留下了不少悔恨,而青雀你,做得更差勁,這一點上,雉奴做得比你好,他從來未曾向朕求過什麼,金銀絲帛田產,在他眼裏不過是身外之物,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求朕,是向朕哀求寬恕李素,那一夜,他在殿外整整跪了兩個時辰。」
李泰臉色變得愈發蒼白,他隱隱已知自己究竟輸在哪裏了。
李世民嘆道:「至於後來,朕察覺雉奴也有了爭儲之心,當時朕很意外,因為雉奴性子太弱,他似乎永遠學不會與人爭奪什麼,於是朕派人查了查才知道,雉奴之所以有爭儲之心,並非為了權勢,而是為了自保……」
看着臉色發白的李泰,李世民笑了笑,語氣溫和道:「知道他為何要自保麼?因為東宮太子若落在旁人頭上,一旦朕死了,他這個晉王的性命必然難保,比如說青雀你,你若將來當上了皇帝,恐怕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圈禁雉奴,待過個兩三年,你徹底掌握了朝堂大權以後,雉奴的下場約莫便是一杯鴆酒,三尺白綾……」
見李泰猛地抬頭欲言,李世民揮揮手打斷了他:「你莫為自己辯白,朕當皇帝二十年了,坐在這個位置上,皇帝會想些什麼,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若不信,且看看朕的那幾個親兄弟的下場……」
悠悠嘆口氣,李世民神情無限蕭然:「所謂『孤家寡人』,所謂『帝王無情』,這些話不是平白說的,坐在這個位置上,那些親情啊,友情啊,男女私情啊,什麼都顧不了了,但凡任何人對自己的位置有一絲一毫的威脅,都必須無情的剷除,這個『任何人』里,包括了至親,父母兄弟姐妹,皆是如此。青雀,你熟讀聖賢經義,可你的心性卻並不算太善良,你若為帝,雉奴只有死路一條,這是朕對你的評價。」
李泰額頭滲出了汗,良久,方才壯着膽子訥訥地道:「若雉奴為帝,父皇焉知他會不會對兒臣下殺手?誠如父皇所說,一旦坐上那個位置,註定是孤家寡人了……」
李世民笑着搖頭:「雉奴不會殺你,只要你本分,你可以做一世的逍遙王爺,你的子孫若本分,也會平安富貴過一
第九百四十六章 父子衷腸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