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雲峰在一旁伺候着,見此,忙替他把散落的摺子規整好,「皇上何必生氣,這不是也正想不用他了,遞了辭官摺子豈不更好?」
「好個什麼,他這是提了褲子就想不認賬了……」
付雲峰聽得好險沒笑出來,這比喻也太奇怪了。
贇啟也覺失言,但氣惱未消,在原地來迴轉圈圈,「說要辭官,他這是想把前賬舊賬一起抹和淨了,以為離了這紫禁城,朕就拿他沒辦法了嗎?這是朕的國家,躲到天涯海角也離不開朕的版圖。」
付雲峰伸鼻子聞了聞,怎麼覺得空氣中多了一股酸味兒。他也不敢吭聲,只聽着皇上在那兒發脾氣。
「這個傅遙,大字不識還說什麼不學有術,朕從見他的第一眼起,就看不慣他那一身的混混氣……。」
付雲峰心道,你看不慣的恐怕不是那身混混氣,而是先帝對他的器重和關愛有時勝過你這親生兒子吧。
他從小便是皇上的伴讀,皇上喜歡誰,不喜歡誰都看在眼裏。從第一次傅遙進宮陛見的時候,這位主子其實就和人家對上了。
那會兒皇上還不是皇上,只是先皇的三皇子,他下學之時看見傅遙穿着七品官服從眼前走過,還大大讚嘆了一句,「小小年紀就入朝為官,此人甚不簡單。」
但好印象也只維持了那麼一會兒,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這個十三歲的少年對傅遙大大改了觀,至於是什麼,他並不知道,只知道曾經有段時間三皇子不停地在紙上寫傅遙的名字,然後用匕首狠狠戳,使勁戳,戳爛了再換一張。
這種情狀一連持續了數月,對於他這樣小心眼又十分記仇的人來說,那時候的仇,他想必還記得很清楚吧……
贇啟的怒氣半天消不下去,腳下不停,嘴裏一直反覆念着:「傅遙,傅遙……」
在念到第五聲的時候,好像心靈感應般,便聽到外面太監稟奏,「平府總督傅遙奉旨覲見——。」
真難為這位新皇帝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陰雨變天,這一轉眼就和風細雨了。那平和的面容,讓人很以為剛才看到的是幻覺。
付雲峰是熟知他的,這位主子的脾氣從不在外人面前發,也從不大臣面前展露心思,只有他這個與他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才能偶爾窺到他的真性情。
他知道每當贇啟笑得越燦爛的時候,背地裏的報復也會越狠。看到他那淡淡的笑,他不由抖了抖手,暗道,這回傅遙八成是要倒霉了。
贇啟轉身坐在龍書案後,高聲道:「傳吧。」
「遵旨。」
隨着傳旨太監的呼聲,傅遙提着官袍顫顫巍巍地跑進來。
既然她都是老臣了,自然要有點老態龍鐘的感覺,走的太利索了怎麼行?
付雲峰瞧見她裝模作樣的樣子很覺可笑,要不是在養心殿,多半已經噴笑出聲了。這個傅大人還真會胡搞。
傅遙小心翼翼地躬身下拜,好像腿腳不怎麼靈活似地,聲音也顫顫地,有氣無力道:「臣……咳咳……傅遙恭請聖安。」
贇啟卻好像對她作怪視而不見,抬了抬手,「起來說話吧。」
「謝皇上恩典。」
她慢悠悠從地上爬起來,偷偷向上一瞟,見皇上面色如常,一時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先帝一共有五個兒子,獨這位老三最讓人不可捉摸,他也確實有點聰明勁,能屈能伸,能忍,也很會裝。本來他排行第三,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輪不上他繼位的。可是卻偏偏最後登上寶座的是他,這樣的人若說沒點本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辭官的摺子已經遞上去,是死是活,是有錢還是窮光蛋,全看這回了。
等了半天,上面的主子一句話都不說,傅遙等的心焦,忍不住磨磨牙,這丫丫呸的小皇帝,到底準不準呢?
就在她滿腹疑問的時候,贇啟忽然對她和顏悅色一笑,「啊,傅大人啊,有些年沒見你了。」
傅遙心裏「咚」的一下敲了一下鼓,這沒來由的說這一句要幹什麼?
她乾笑道:「皇上當年常住毓樞宮,倒是不長碰面。」
「你不記得朕,朕可記得你呢。」贇啟吟吟笑着,那笑容頗含意味兒。
傅遙頓時打了個寒顫,難道小皇帝還在記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