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淡淡的:「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我送你。」
「不用了,你們繼續玩。」
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到傅悅還在繼續戴着斗笠舞蹈,他很少停下來,也很少開口,仿佛唯有在黑夜裏才能煥發無窮無盡的精力。
一直陪伴他的,還有跟他同樣精力過人的墨千柔。
甚至,錦葵離去,他也沒發現。
她轉身就走。
子昭目送她回頭、轉身、奔跑,在黑暗中迷失。
月色,漸漸西沉。
篝火殘滅,寒露深濃,整個小城陷入了沉睡之中。
蘆笙輕輕,如泣如訴。
歌聲在暗夜的三星城裏裊裊飄散: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
錦葵披衣下床,走到窗邊。
「傅悅。」
她伸手取下他頭上的斗笠。他在黑夜裏抬頭凝視她,目光溫柔,一如她七歲那年騎在他脖子上耀武揚威的吃糖葫蘆。
月色下,她看得分明:傅悅還是那個傅悅,一點沒錯。只是,當初美少年,眉宇之間已有了風霜的痕跡,可是,這令他更顯出穩重和優雅。
唯有不經意時,偶爾閃過一鱗半爪哀傷之色。
明明清晰如舊時面容,卻不敢看他陌生的眼睛。
從別後,到相逢,二人之間失去了昔日的親密無間。
她甚至不敢問出心底深藏的疑問:「為何這三年裏你不尋我?」
是不是早已忘了我們曾經的婚約?
旁邊,小灰灰已經鼾聲如雷。
這頭大熊貓,還是她七歲那年傅悅送的生日禮物。那時,還是小熊仔,忽忽十年過去,小灰灰已到最盛年的時候。
她忽然鬆一口氣,頭枕在小灰灰柔軟的肚子上。
很久的沉默,久得她幾乎懶洋洋地睡着了。
「子昭是個很好的男子……」
子昭?她今晚並不想談論子昭。
可他難得開口,她便認真傾聽。
「子昭見多識廣,胸懷天下,是個罕見的人才。他還能刻寫龜甲獸骨,錦葵,他一定可以幫助我們重建家園……」
錦葵有點好奇,「他到底是什麼人?怎會刻寫龜甲?」
彼時,只有中原諸方國的宗主國大商的上層王侯才可能書寫龜甲,識文斷字。
「他是大商貴族,因為家遭巨變被人迫害,所以四處流亡。」
錦葵抬頭望着天邊最後的一顆孤星,緩緩的:「據我打探,玄王是從蜀國一個叛徒口裏得知了我們最大的秘密,他一路追殺我,企圖奪取九轉玉琮。大商,是我們最大的敵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子昭,我真不敢相信他……」
「子昭雖然是大商人,但他人品正直,非常可靠。他的父親正是為玄王所害,玄王也是他的大敵。而且,蜀國屠城完全是玄王一己之私,事前,大商國王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們短時間內無法召集亡靈,必須另外設法。」
「為什麼不能?有你在,我就不怕玄王。」
他沉默。
錦葵忽然意識到什麼,緩緩的:「也罷,我們也不急於一時,沒必要跟玄王硬碰硬。而且,最後一次召靈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確不能輕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