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趕回家中。一不留神,卻差點兒在走廊轉角處,與一名逆向而行的學生撞了滿懷。
葉佐蘭急忙想要道歉,一抬頭才發現來人正是陳志先。
這個前任都水使者之子,卻仿佛完全無視了葉佐蘭的存在,只是微微地倒退了一步,就繼續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
這是怎麼了?
葉佐蘭正覺得奇怪,卻又見陳志先微微放慢腳步,回過頭來吐出一句警告——
「離開國子監……快走!」
這句低語,為葉佐蘭本就緊張的心臟又繃上了一根弓弦。
然而時間緊迫,他唯有重新回到利川堂和葉月珊匯合,姐弟二人再直奔崇仁坊而去。
現在是申時初刻,務本坊與崇仁坊之間的春明門東大街上,原本應該車馬喧囂、熱鬧無比。然而此時,葉佐蘭卻幾乎看不見什麼行人。
人都到哪裏去了?
雖然心下疑惑,但這畢竟與己無關。姐弟二人一路小跑,很快就看見了崇仁坊的西門。
他們家的新宅就在西門南側的正數第二戶。庭院裏有一個大柏樹,因此很遠就能夠看得見。
然而直到跑進坊門之後,葉佐蘭才愕然發現:此刻比大柏樹更醒目的,卻是「人」。
好多好多的人,將崇仁坊的西門堵了個水泄不通。他們面目陌生、神態各異,而唯一共同之處,就是全都面朝東方,伸長了脖頸,好像在眺望着什麼。
出什麼事了?!
葉佐蘭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臟。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他幾乎已經確信——這些看熱鬧的人,全都是衝着他們葉家而來。
「我去前面看看,你且找個地方躲避,別讓任何人瞧見你的模樣。」
葉佐蘭如此叮囑葉月珊,然後獨自一人朝前擠去。
新宅的對面是一處旗亭,門前有一個落了單的抱鼓石墩子。葉佐蘭知道自己個子矮小,於是咬着牙擠了過去,爬上石墩,朝着北面眺望。
他這一看,差點嚇得丟了三魂七魄!
只見一大群黑衣黑帽的刑部吏卒,腰間佩刀寒光凜凜,將新宅的大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又有來來往往的雜役,正將一箱一箱、一件一件的器物從正門搬出來,放到烏棚馬車上。
這是準備做什麼?!
葉佐蘭的眼皮一陣突跳,冷不丁地聽見邊上有人嘆氣道:「這葉家老爺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才剛搬過來,就被官府給抄了家。」
抄家?!
葉佐蘭雙腿一軟,差一點兒從抱鼓石上跌落下來。
搬運物品的雜役仿佛螞蟻似的,源源不斷。突然間,大門裏又響起一聲兇惡的吼聲。
「走!」
緊接着從門裏面走出來的人,頓時讓葉佐蘭呼吸一窒,繼而手腳冰涼。
是娘親!
雖然她頭戴紗帽遮住了面容,但是天底下又有哪一個兒子認不出母親的輪廓?葉佐蘭睜大了雙眼——他看見娘親雖被兩個吏卒左右挾制着,卻依舊從容不迫,緩緩邁出了門檻,也登上了一駕烏棚馬車。
這一刻,堵在門口圍觀的人全都安靜了,而葉佐蘭則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娘親這是怎麼了?她要被帶到哪裏去?又會被怎麼樣?
巨大的疑惑、對母親的依戀,如同一雙大手拉着葉佐蘭,要他朝烏棚馬車走去。
然而圍觀的人群卻如同潮水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將他推搡回到原地。
很快,他的耳邊傳來了馬匹嘶鳴、車轍滾動、官差喝道……以及人群再度嘈雜起來的喧囂聲。
而這一切,又粗暴地混合了起來,吞沒了葉佐蘭悲哀驚怖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