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行
這一天,唐瑞郎也在應試。只不過,堂堂尚書右僕射家的公子,自然無需與普通貢生一起忍受這淒風苦雨。
由於唐家乃是宗室姻親,而唐權又在朝廷中擔任要職,為了避嫌,他參加得是吏部考功司的「別頭試」。
從明遠樓這邊,也可以望見設在西邊吏部選院中的試場。那是一座朱門綠戶的小樓,雖然門戶緊閉,卻不難想見,裏面的條件一定要比貢院舒適許多。
如果說,貢院這邊的考生是在為了改變自己的人生而奮鬥,那么小樓里的那些人,恐怕就將左右着大寧朝的將來。
五千餘名考生,分為三場。待全部考完,大半個月的日夜便也匆匆流逝。
這之後,所有試卷糊名,交由點檢試卷官、參詳官、知貢舉三級評審,又廢去十數日。其後省試放榜,五千餘名考生,最後留下的只有一百三十一人。
二月初三,清晨點卯時分,鐘鼓齊鳴。題寫有一百三十一個名號的皇榜,從禮部緩緩抬出,張貼在了貢院的東牆上。
忐忑輾轉了一整夜的考生們,如潮水般湧向榜前,尋找着自己的名字。然而無論勝業坊的唐府還是紫宸宮的紫桐院,都早早地得到了消息,並無人前來查看。
春試落定之時,春風也如期而至。沉寂了整整一個冬季的詔京街頭,漸漸地從鵝黃變成了蔥綠,又從蔥綠一下子萌放出五光十色絢爛的華彩。
當御苑中綻放出第一支桃花的時候,殿試之期也定了下來。
經過蓬萊閣內一段時間的修養,惠明帝的身體已經大有起色。因此雖然太子監國之制未變,但是這場殿試仍由他親自主持。
二月十日,榜上有名的一百三十一位考生,在禮部官員引領之下,分列兩隊,從乾元門兩旁的側門進入紫宸宮乾元大殿。
此時此刻,乾元殿內已經做好了佈置。空闊的殿廷中整齊地擺滿了桌案,案上不僅紙筆俱全,甚至還有御賜的珍饌。
眾人在階前下跪行禮,山呼萬歲,而後各按次序來到桌案前。
直到這時,他們這才敢抬起頭來,悄悄地向北看。
只見金鑾寶座之上,龍袞旒冕的惠明帝正襟危坐。龍榻左右兩側,立着一高一矮兩位容貌俊美的內侍。高的那位青年皓首,顯然正是長秋公戚雲初,而矮的那位依稀存有少年的影子,卻身着紫袍,貴氣逼人。
然而眼下的頭等大事並非好奇探究,試卷已經發下,而從此刻直到日落時分,便是放手一搏的最後機會了。
乾元殿上立刻一片寂靜,只聽得見沙沙的紙卷與書寫之聲。
又過了一會兒,惠明帝似是有些倦乏,便由人扶着往蓬萊閣去,臨行之前還囑咐戚雲初與陸幽,繼續替他守在殿上,留心應試者的表現。
二人同時領命。然而恭送皇帝離去之後,戚雲初卻也藉故離去,只留下陸幽一人與禮部、鴻臚寺諸考官面面相覷。
如此閒立着,實在無趣得很。陸幽的目光左右游弋了一會兒,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人。
許久不見的唐瑞郎,此刻就坐在東側三行最靠邊的位置上,頭也不抬地正奮筆疾書。
然而再細細觀察看他的表情神態,卻是濃眉緊鎖,顯然並不自得。
這是,莫非遇到了什麼難題?
陸幽腳步無聲,佯裝巡視,一點點地朝着瑞郎接近,然後就負手立在他的桌案邊上,定睛細看他卷上的內容。
瑞郎的字,端正而又不失性格,剛勁中又透着文雅。當年在國子監的時候,陸幽還曾經偷偷地模仿過一陣。
然而此刻,陸幽更為在意的,卻是這片漂亮字跡連貫而成的意涵。
大寧朝殿試的試題只有一道策問。今年的策問,是一道「文詞雅麗策」。考察得是應試者的文學功底。
平心而論,與其他諸如「運籌決勝科」、「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的策問相比,眼前的這道題目實在可以算是簡單。
陸幽定了定神,再偷眼去看瑞郎的對策——姑且不論立意與用典,單就說文筆、辭藻就已然是上佳之作。這殿上的其餘諸人,也未必能夠與之匹敵。
他又想了一想,這才驀然明白過來。
瑞郎皺眉,恐怕是因為不喜歡這道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