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再次見到綠兒是在曦澤得勝歸京的慶功宴上,持續了半年之久的晉、蕭之戰,最終以晉國慘勝而告終,晉帝設宴慶祝的那一日,正是雍乾三十一年三月的最後一天。
也就是在這一晚,雲傾終於得知了綠兒的全名:沈綠衣。
這一次,她所見到的沈綠衣再也不復綠水居中如小家碧玉一般的可人,一席青蔥綠蹙金廣袖長尾袍下,是與其端儀郡主身份相稱的高華與清冷。僅僅只是淡掃蛾眉,便美如瑤池仙子,恬淡脫俗,這般天生麗質的容顏,太多的裝飾只能是畫蛇添足的累贅。
如此高華清冷的沈綠衣令雲傾暗暗欣賞,也許,這才是天潢貴胄最應該擁有的氣質!
只見她端然坐於琴側,神情怡然地撥動着琴弦。雖有恬淡愜意的淺笑凝在朱唇邊,卻有股登臨高峰俯視蒼生的凜然之氣。
她奏的是一首《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琴聲錚錚,如傲雪的紅梅,凌寒立於枝頭,睥睨盡皆凋零的萬物。
一曲奏完,晉帝立時拊掌大笑,大讚沈綠衣琴技出神入化、造詣非常。
沈綠衣眉眼略彎,緩緩起身,裊裊的身姿如荷塘內最嫩的那一束藕條,婀娜玉立,迤邐的碧色裙裾仿若在清水上搖曳的小舟,襯得她整個人猶如泉水做的一般,高貴清雅:「多謝皇上讚賞,綠兒不才,不過聊表胸臆罷了,若是論到琴技,尚不及先太后的十分之一!」
「綠兒不必過謙!你是母后親自調教出來的人兒,不輸於朕的任何一位公主!」晉帝笑吟吟道,「說來,近來事忙,朕也有好些日子不曾瞧見你了!」
晉帝的語聲慈和親昵,看來果然如慶姑所言,對沈綠衣恩寵非常。
雲傾暗暗觀察着沈綠衣眉宇間的神色,只見她淺笑依然銜在唇畔,並無不妥,緩緩回道:「皇上夙興夜寐,憂心國事,綠兒只恨自己是個女兒身,不能為皇上排憂解難!幸而琴技還算不賴,便在此撥弄琴弦,聊以助興,希望能令皇上展顏一笑,便是綠兒的一點孝心了!」
她答得謙虛又不失大體,晉帝聽着微微一笑。這二人相處得如此融洽,並不似在人前強顏作態,雲傾再次在心中懷疑後宮那些流言的真實性,轉而,又覺得自己太過小心眼,來晉國這麼久了,晉帝一直待自己不錯,自己不該用這樣的心思去猜度他。
就在這時,雲傾又聽晉帝嘆道:「綠兒,今年你也有十八了,朕為着一點私心留你在宮中,其實也是耽擱了你的。」
晉帝這話言外之意是要給沈綠衣指一門婚事,眾人立即會意,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正襟危坐,仔細聆聽。
雲傾望着底下豎起耳朵、望着晉帝的朝臣們,暗暗覺得好笑,一個沒有家族依傍的郡主,即便晉帝再寵愛,又能為他們的仕途帶來多少助力?隨後,又聽見稍稍頓了頓的晉帝繼續說道:「此番與蕭國之戰,雖是平息了,終究是兩敗俱傷,蕭國請求和親的國書今日已經呈到朕手上了,竟是指名要你!」
沒想到晉帝的話變得這樣快,雲傾吃了一驚,幾乎是不自覺地瞄向煜王,只見他眉宇間神色驚疑不定,似是在忍耐。
然而,就在他猶豫着是否要勸阻晉帝時,曦澤突然起身抱拳道:「父皇,兒臣認為斷斷不可!」
他說得斬釘截鐵,晉帝聽着略有不悅,但他依然堅持直諫道:「蕭國實在狼子野心,不曉知足,吃了敗仗,還想請求和親!請求和親也罷,我朝自可依禮送一名公主或郡主與蕭國聯姻,可他們竟然指名要人,如此蠻橫,哪是求親,簡直就是搶親!父皇,您一定不能答應這門親事!」
這是雲傾第一次見到曦澤如此激動憤恨,蕭國一戰極其艱苦,想來他定是對蕭國帶着很深的恨意,才會如此不顧違拗晉帝的意思,直言進諫。
緊接着,夏晚楓亦抱拳起身,言辭懇切道:「皇上,恭王所言極是!想那蕭王已經行將就木還要納妃,實在是全無禮數、居心不良,還請皇上三思啊!」
雲傾聽着他們二人的諫言,亦不禁覺得十分有禮。然而,當她轉頭望向沈綠衣時,
第三十一章 豈曰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