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差點沒把仇游給噎着,山爺的神情和語氣都很平靜,絲毫沒有驚慌失措的樣子。這位城主的形容與當年相比沒太大變化,只是目光更加清澈犀利,也增添了無形的威嚴氣勢含而不發。
若換成別的地方,人們應該尊稱他為城主大人,可是在這裏,大家卻不習慣這樣,一律都叫他山爺。若是僅看形容,孩子們叫一聲「山叔」也許更合適,這位城主顯然也有修為在身。但仇游並不在意,若山就算有些神通,又怎能是他的對手。
仇游真正在意是若山的反應,這讓他既驚訝又莫名失望。尤其是若山看過來的眼神,令仇游感覺極不舒服,對方是坐着的而他是站着的,可那目光卻像居高臨下的審視。若山如果驚叫或大聲呼喚守衛,仇游便施法攏住聲息並將其立即制住,可現在這個場面卻讓他暫時打消了出手的念頭。
若山有準備又能怎樣呢,仇游背着手儘量挺直了身體,保持着冷漠的神情以免失了高人的氣勢,冷冷的反問道:「若山,你怎知道我會來?……既如此,你也應該已知我是誰為何而來了吧?」
若山笑了,這笑容意味深長:「我當然知道你是誰,當年有魚村的孩子魚與游。至於來意,我正想問你本人呢,半夜潛入城主府意欲何為?」
仇游:「城主大人,就算別人都忘了,你本人怎會不記得有魚一族的事情,還要問我為何而來?」
若山:「又不是我請的你來的,來意當然要問你自己。且讓我猜一猜,你是為有魚一族報仇而來,來時理直氣壯。可你也在這一帶轉了好幾天了,想必已找了不少人打聽清楚當年之事,此刻已不是那麼理直氣壯了吧?
但你仍自信滿滿,敢孤身一人夜闖城主府找我。我就坐在這裏,你有什麼話便說吧,我只想知道你要報什麼仇?世上有匪寇殘害無辜未成。反倒成了無辜者的錯嗎?難道說我當年未任憑魚大殼以及有魚一族宰殺,所以就與你結了仇?」
仇游瞪了若山半天,而面前這位城主目光坦然,毫無閃爍之意。他終於搖了搖頭道:「若山。當年之事我已調查清楚,所以今天不是來找你報仇的,而是來原諒你的,以有魚氏族人的身份寬恕你」
這是實話,仇游之所以在找到辛束了解了一切詳情之後。還要跑到這裏來找若山,就是這個原因。他要以有魚氏族人的身份站在這位城主面前,看着這位城主驚慌失措在他面前痛哭求饒,而他最終會表示願意饒恕若山。
寬恕不僅是恩賜,也是仇游自己的一種解脫,可使他重新找回那仿佛已變得虛幻的存在感。若山當年鎮壓了有魚村從而成為山水城之主,十年後高高在上地赦免了有魚村的族人。仇游今天要做的,就是讓若山在他這位有魚氏族人面前,同樣處於被寬恕者的位置,這才能找回某種他一直想找回的感覺。
雖然這個想法與報仇的初衷相比已有很大改變。但改變並不意味着放棄。
若山卻笑了,擺了擺手道:「有魚先生,你愛原諒誰就去原諒誰,但我不需要。你願不願意寬恕我,是你自己的事,對我而言亦無所謂。你已經清楚了當年發生了一切,卻仍然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又沒有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你若真的理直氣壯又自信滿滿,為何不直接到城主府登門求見,又何必趁夜潛入?有誰用得着這麼鬼鬼祟祟地去原諒另一個人嗎?你來找的那個人不是我。只是你自己想像中的那個我,企圖對那個人做點什麼,以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可惜的是,這世上的一切。並不是為了滿足你的存在而存在。對我而言,你來不來找我有你或者沒你,其實都不會有什麼區別。」
仇游不禁愣住了,他原以為自己的內心已足夠強大了,不料面前的若山,內心遠比他的想像更強大。這就像若山在北荒受萬民敬重。但他本人並不是刻意去追求甚至一定需要這種敬重,只是所作所為自然導致的結果,而此刻他也不需要仇游的原諒。
沒有點燈的後堂里,亦悄然站着兩個人。玄源伸手指戳了虎娃一下道:「你聽聽山爺是怎麼說的若是真的自信滿滿,認為自己可以面對,行事又何必鬼鬼祟祟?想當初,你就是鬼鬼祟祟摸進赤望丘的,差點連命都丟了」
仇游今天夜入城主府,其實比虎娃當探赤望丘還要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