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背着雙手站在食堂二樓走廊上,默默俯視着大廳里泣不成聲的難民
「這場面真令人難忘。說真的,我也感覺挺不舒服。從去年到現在,從城外通過挑選的那些新人,第一頓飯都跟現在差不多。我能理解他們的想法————親人和朋友都死了,妻子、兒女、父母……我們在外面打拼,不就是為了能讓他們過得更好。現在,終於有機會吃上一頓好的,卻再也沒辦法讓他們活過來」
一個胖胖的中年人站在蘇浩旁邊自言自語。他穿着高級軍士制服,胖胖的身材明顯超過正常標準。雖然面頰被脂肪堆得滾圓,額頭上的皺紋卻很深。
他叫胃令浩,是食堂的司務長。
也許是因為資歷和年齡的緣故,胃令浩在面對蘇浩這種年輕軍官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下級對上級的畏懼,而是從衣袋裏摸出香煙,很是平常的抽出一支遞過去。
「我從沒想過世界居然會變成今天這種樣子。呵呵誰會想到,電影裏的怪物指喪屍)竟然會在現實中出現?我老曾從來就是個樂天派,看什麼都認為過得去。第一次看到這場面的時候,我陪着那些新兵一起哭。現在……看多了,也就習慣了。就讓他們哭吧流眼淚不是什麼懦弱的表現,哭出來,心裏也會好受些。」
胖胖的司務長點燃香煙,趴在欄杆上慢慢抽着,微微顫動的眼睛裏,閃爍着意味深長的目光。
蘇浩彈了彈煙灰,問這個剛剛認識沒多久的老軍官:「你家裏還有什麼人嗎?」
胃令浩淡淡的笑笑:「我老婆身體不好,98年的時候就過世了。說到親人,只有一個女兒。」
蘇浩抬起頭,問:「多大了。」
老曾噴出一口濃煙,平靜地回答:「死了。」
蘇浩身體明顯僵了一下,轉過頭,注視着站在旁邊的司務長。
胃令浩看着夾在指間的煙頭,佈滿風霜刻痕的臉上透出無可奈何的憂鬱。
「她沒能通過體檢。按照規定,「乙類」體質的人不能進入基地市。命令執行的很嚴格,上至司令官,下至士兵,沒人能夠例外。呵呵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心裏有多難受……必須服從軍例不能泄密秘密,又捨不得女兒。沒辦法,我把房子賣了,請了三個月長假,用所有的錢帶着女兒到處旅遊。那時候是我人生當中最美妙的時光,丫頭每天都很開心,嘰嘰喳喳像只快樂的鳥。」
「到了歸隊的前一周,我帶她又做了一次體檢。還是「乙類」。我找醫官要了些安眠藥,帶着她去住最豪華的賓館。那時候,部隊上有專人負責處理此類問題。我看着女兒入睡,看着她笑着永遠也不會醒。然後醫官帶着人進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來的,腦子裏渾渾噩噩,做什麼都沒有力氣……現在想想,丫頭終究還是幸福的。至少,她沒像下面這些人一樣挨餓,一樣生不如死。」
蘇浩看了老曾幾秒鐘,慢慢收回目光。
老曾慢慢抽着煙,遲鈍緩慢的話語方式,很符合他四、五十歲的年紀。
「我聽說了你老婆的事情。她叫李欣研對吧?於得不錯,能夠在那種時候站出來,這才像是當兵的女人。說起來真是可笑————我們一直在提防着來自城外的變異生物,卻誰也沒有想到城內竟然一樣隱藏着危機。還記得偉大領袖說過的那句話嗎?」
「什麼?」
「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開始崩潰。」
蘇浩正打算回話,卻看見旁邊走廊里過來了一名年輕中尉。他在蘇浩面前三米多遠的位置站定,舉手行了個禮。
「蘇浩中校,陳彥霖參謀長請你過去一下。」
相比許仁傑的司令部,集團軍參謀長的辦公室面積不算大,擺設簡單,看上去顯得整潔。
陳彥霖坐在一張寬大的書桌背後,半新不舊的中將軍服端端正正掛在高背椅上。「年歲不饒人」這句話在他臉上得到了完美詮釋。面容清瘦,鬍子颳得很於淨,書桌上擺放的雜物井然有序,大堆簽過字的文件被分類碼放。除了手握鋼筆在紙面上忙碌的將軍,房間裏再也找不到多餘的人。
顯然,這些原本應該由秘書或副官完成的工作,都是陳彥霖自己一手打理。也許是他喜歡,或者是不肯放權的另類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