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裏面很寬敞,寬敞的有些空曠,除了中間的大木桌,左右兩側各有簡單的雕花紋床。
木桌上下擺放着大大小小的藥瓶,散發着各樣的藥味,有的幽香,有的刺鼻,可能是剛才的搶救非常忙碌,也可能是最後的失敗給了他們強烈的失落和挫敗感,藥瓶沒有被整理,凌亂的放在那裏,還有些藥液灑在了木桌上。
空氣里瀰漫味道,除了各樣的藥味,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地上還有些滴落的血跡,應該是那十八個女子抽血時遺留的。
兩個雕花木紋床上,紗帳都被高高的撩在兩邊,一個是艷麗的紅色床褥,像是綻放的血花,一個是潔白的白色床褥,像是冰山的雪蓮。
一個妖美,一個純淨。都像是倔強綻放的生命,在宣示着它們的傲人姿彩,然而……安靜躺在上面的婉彤和婉聹,卻像是凋零的花朵,瀰漫着幽幽的哀傷。
狄成顫巍巍的走近床鋪,定定的看着上面蒼老虛弱的婉彤,曾經的傾世容顏,如今白髮蒼蒼、蒼老虛弱,是安詳?還是哀傷。撕心裂肺的感覺從模糊到強烈,混雜的歉意和絕望,霧氣朦朧了雙眼,哽咽晃動。
砰的聲一聲,狄成重重跪在床邊,淚水奪眶而出。
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都言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是……此時此刻……撕心裂肺……愧疚和哀傷吞噬着他的堅強……
此時此刻,他才知道對葉婉彤的愛竟然是那麼的強烈,從赤鄉監獄的那次相遇,到鐵監牢房的一次交談,從泥石流的生死逃亡,到歸入天門的生死坎坷,往日一幕幕划過腦海,卻在今天……即將畫上句號。
「……你來了……」葉婉彤聽到聲音,虛弱的轉過頭,蒼老的容顏滿是皺紋,蒼白的沒有血色,但在愛人面前,她勉強露出笑容,想要努力的保持,卻又兩滴淚痕滑落臉頰:「……對不起……我……快要走了……」
狄成再也控制不住,重重彎下身子,泣不成聲。
「我……是不是……很醜……」葉婉彤不想讓狄成看到自己蒼老醜陋的模樣,但在這生命消逝之際,卻好像好像再多看他幾眼。
狄成的心在滴血,撕裂般的痛楚讓他的淚水決堤般滾落,幾乎是掙扎着跪在了葉婉彤的床邊,伸出顫巍巍的雙手,小心翼翼的逝去她眼角的淚痕。狄成想要努力做個微笑,卻是淚水的奪眶而出,像是說聲鼓勵,是無法控制的痛苦哽咽。「對不起,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苗疆……對不起……我……沒有做到……」
「其實……我跟本沒有想過……要回去……也害怕……回去……」葉婉彤氣息微弱,除了那份微笑,整個人虛弱的不成樣子。
狄成深深地埋下頭,死死控制着喉嚨的哽咽,淚水順着臉頰滴落在葉婉彤的身上。他恨自己,恨自己沒有遵守諾言,或許……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失去葉婉彤,他自認為有藥王府在,一切都能解決,即便是無法真正辦到,也能堅持到天門密宗遠攻苗疆的那一刻。
他沒有想到……蒼天根本沒有給自己機會,時間遠遠沒有自己想像的充裕。
他沒想到……堅強的葉婉彤會在此刻脆弱不堪。
他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無法承受這種真實的、強烈的……失去感……
堅強嫵媚的小狐狸,怎麼會離開自己?怎麼會堅持不下去?
「遇上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很滿足……」葉婉彤想要抬起手撫摸下狄成的臉頰,但是……在模糊的視線里看到手上的褶皺時……嬌軀微微一顫,慢慢的有縮了回來。
「求求你,在等等……我求你……再等等……我明天就去苗疆,我明天就去……」狄成抬起淚眼模糊的臉,想要緊緊擁抱住葉婉彤,可是……虛弱的她就像易碎的瓷器,實在不敢胡亂的觸碰,此時此刻,他慌張、他驚恐、他痛哭、他無助。
「對不起,我堅持不了……那麼久……」葉婉彤的眼睛被淚水模糊,本想用笑容留下最後的一分美好,卻不想……滿臉淚痕:「我本以為……已經滿足……我會在你面前……勇敢的……閉上眼睛……但是……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我沒有那麼的勇敢……我……不想死……」
狄成顫顫的抱住葉婉彤,心口像是被東西用力的堵住,大張的嘴巴,無聲的哀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