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天氣,江寧城裏濕寒刺骨,聽着窗外蕭蕭寒風,圍着火爐飲酒,最是寫意。
巫青衣挑開一角帘子,寒風撲面,神志一凜,倒有幾份爽然,望着室外陰霾的天氣,忖道:南方的第一場雪,就要下在江寧了。走到桌前,從盤中取出一隻杯子,執壺斟滿,淺淺泯了一口,美眸瞬間輕籠上一層迷離醉意。
蕭遠挑簾走進來,雙手捧在嘴前,呵着熱氣,大步邁到火爐前,手湊向騰躍跳動的火焰拼命搓着,嘴裏嚷嚷着:「河水剛結上冰,寒氣就鑽衣刺骨,趕明下雪,誰還往屋外跑?趕明兒指定下雪,天陰得跟蓋子扣着似的。」眼睛卻瞅着巫青衣手邊的酒壺。
巫青衣從盤中取出一隻杯子,蕭遠嘿嘿笑着,說道:「不敢勞煩青衣姑娘。」取出一隻大青瓷碗來,掀開酒壺蓋子,「咕咚咕咚」倒了個空,大青瓷碗才七分滿,舉碗湊到唇邊,滿灌了一口。
酒液下流,咕咕作響,寇子蟾心疼的皺起眉毛,說道:「拿美酒飲你,直如飲驢。」
蕭遠卻不應聲,又灌了一口,才放下淺了小半的青瓷碗,說道:「府里讓寫策子,你可寫好沒有?水大人適才遣人來議政堂催了,說是今夜就讓寇夫子你派人送過江去。」
寇子蟾將寫滿蠅頭小楷的一紙絹書,仔細疊好,遞給蕭遠。蕭遠接過來,湊着火爐封漆,寇子蟾從懷裏取出一枚印章,在封漆上加上私戳。
巫青衣蛾眉秀如青山,微微上挑,望過來,說道:「蘭陵那邊十多萬大軍渡江,要是下雪,可真是困難啊。」
寇子蟾微微一嘆,說道:「相比汴州,這邊也不算什麼了。」
巫成說道:「江寧對此早有預料,徐汝愚在江北為何卻驚惶失態?」
徐汝愚在蘭陵得知呼蘭鐵騎突然渡河,一面督促蘭陵附近的十數萬降軍渡江,一面派人疾馳回江寧問策。
江寧對呼蘭事知之最詳者,莫過寇子蟾也。
徐汝愚頻遣使者問策,便是在渡江船上,也曾派出一名使者過來。巫成卻將此看成徐汝愚的驚惶失態。
寇子蟾驀然睜開雙目,眸光泫然清湛,映在巫成的眼眸里,似能看透人的心肺。巫成驀的一驚,暗忖:哪裏是沒有修為的人的目光?
巫青衣橫了一眼巫成,讓他不要胡亂言語。
呼蘭鐵騎渡過河水擊潰桃陵流民大營的消息早就傳遍天下,陽武、桃陵等人屍骸遍野。至少有十萬數以上的流民死於斯難,更有無數計的流民往南蜂擁。江寧雖然早就預料到呼蘭鐵騎會在年前渡河南下,也預料到呼蘭鐵騎渡過河水,對汴州等地將是一場災難。但是事情發生時,對江寧眾人的觸動卻不是一樣的。
徐汝愚對那些流民的遭遇心生憐憫之情,卻非巫成這樣的世家子弟能夠理解的。
巫青衣望了寇子蟾一眼,猶豫了片晌,還是問出口來:「先生,還沒有秦鍾樹的音信?」
蕭遠瞟了巫青衣一眼,冷冷哼了一聲。
秦鍾樹在徐汝愚幼子毓麟之禮的前夜秘密潛離江寧,從此信訊杳無兩月有餘。
秦鍾樹隨寇子蟾往江寧將近一年,一心求仕卻命途多桀,臨了叛離江寧,下落不明。
秦鍾樹在時,江寧不甚重視,卻是在他離開江寧,牽連了許多人。寇子蟾、顧明山等人惜其才者卻皆有失察之責,秦鍾樹在宣城說戰之後,顧明山還寫過一封薦書舉薦秦鍾樹入仕;曹散等人卻有失職之責,靖安司不僅監視秦鍾樹在江寧的起居,在其潛離之後又遣大量影武追殺,仍讓秦鍾樹逃脫,累及曹散晉升司聞校尉、屠文雍晉升衛將軍不得。
秦鍾樹、馮哥兒、蕭遠三人都隨寇子蟾至江寧,雖然說起因各異,但到江寧後,都不約而同被江寧眾人打上寇子蟾的痕跡。秦鍾樹潛離出叛,寇子蟾受此牽累,位出江寧諸公之列,失察舉之權。馮哥兒籍入軍營,錄為第二階毅勇。馮哥兒承繼寇子蟾的門嗣,若入軍營,可敘左尉參軍乃至營尉參軍之職,卻受秦鍾樹叛出之事牽累,只能做一名普普通通的毅勇軍士,令人擔憂他在戰場上的安危。
巫成心裏也有怨言,受秦鍾樹牽連,大概在江寧永無出人頭地的時候;巫青衣在江寧,巫成卻沒想過離開江寧到別家謀求仕途的可能。
巫青衣在江寧無人可以投靠,暫居疊煙閣也非長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