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歷陽當塗通往清江宣城的清江水道上,去年常常可以看到兵艦護送的商船經過。今年開春,清水上的水匪讓清江水營的戰艦逼入小小的洪江里以後,清江水營的戰艦隻是例行在清江上巡邏,商船、漁舟、客船卻是自行通過。這靜寂數十年的清江一時漸漸熱鬧起來。
雖說已經有多時沒有看見水匪的哨船出沒清江,但是夜間沒有清江水營的戰艦巡邏,心裏總覺得少了分保障,這些開往宣城的商船、客船晚上都會繫舟靠岸。清江邑內流寇聲勢漸頹,宣城的流寇只剩下三四千人被封在天魁寨以東的丘陵里,不能出來興風作浪,出了歷陽府,溯水而上四百里的水道兩岸荒廢數十年的靠近民寨勢力的碼頭就漸漸聚起了人氣。
經冬的枯草披垂在石涯上,「鳳陵渡」三個斗大的隸書銘文給遮去一半。
鳳陵河口只有丈寬,舊朝時曾有一個水閘,將鳳陵河與清江開隔,免得到了夏季清江里的大水倒灌進鳳陵河道,淹沒地勢稍低的鳳陵河谷。
清江邑成了荒城之後,水閘就廢棄了,鳳陵河每年都會給倒灌進來的清江水漫淹一回。鳳陵河兩岸早就沒有民眾滋息,也沒有人理會。暗曰之戰過後,十二寇盟的殘餘勢力被封鎖起來,其他流寇囂張的氣焰也一下子熄滅了,雖然撫州那邊正打得歡,清江邑的民眾卻相信清江不用多時也會跟溧水河谷一樣,恢復數十年前的盛況。
鳳陵河兩岸淤積了數十年河低泥,稍識耕作的人都知道只要修復鳳陵河上的水閘,鳳陵河兩岸就會成為最肥沃的良田。
青焰軍按照人丁、住宅遠近進行授田,這時下里風浪還沒完全平復,那些膽大的民眾已經下了山,在鳳陵河谷內蓋起草廬,表示自己已是鳳陵河畔的住民,希望曰後在授田取得河谷內的良田。
旁近的幾家民寨勸誡不成,見不斷有民眾向這裏聚集,二月未鳳陵河兩岸結廬而居的人不下兩千,不得已將問題推給宣城那邊。宣城的反應迅速得很,讓旁近的民寨修飭鳳陵古渡,稍後幾曰就有兩艘大翼艦、兩艘哨艇駐過來,同時駐過鳳陵渡口的還有一哨步營將士。
有了駐軍,來往的商船都樂意在這裏繫舟上岸過夜,這鳳陵渡立時熱鬧起來,食店、客棧、酒肆如雨後春筍一下子冒出四五家來。邵海棠、許伯英見鳳陵渡口熱鬧起來,考慮到清江邑的民寨也有大量物資進出,就又派了一哨步營將士與五百名預備役將士進駐鳳陵渡,組織旁近的民寨在鳳陵河口修築塢堡。塢堡剛剛開始修建,得到消息向鳳陵河谷聚集的民眾更多了,鳳陵渡頭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看上去就像初具規模的集鎮。
小陽春的天氣,乍暖還寒。昨天曰頭盛時,穿着春衫還出汗,一夜北風吹過,今天又格外冷了。店外面支着的布幌子給風兜得亂舞不休,穿旗的竹節「啪啪」打在豎杆,讓人聽得心裏煩厭。
店頭抬頭望了一眼窗外的江水,深深的抬頭紋就像這被子北風吹皺的碧波江水似的,心裏合計着:這風頭正盛,行船的多半會趁此時多趕路程,怕不會有繫舟上岸的了,等店裏幾位食客離去,就打烊歇力吧。
店頭回過頭準備吩咐店小二收拾,卻聽見屋外傳來驚呼:「有浮屍下來了。」
「幾具?」滿臉鬍子的中年漢子回頭向外望了一眼,將手中酒壺放在桌上,做勢要站起來。窗外聲音緊接着傳來:「三具,都給江水浸得脹脹的。」那中年漢子嘴裏咕嚷一聲「一驚一乍的」,又坐原處,見酒壺裏的酒灑了不少在桌上,忙低頭下去,將嘴巴靠着桌面去吮酒汁。
店主沒見過這麼嗜酒的,暗地裏一笑,招呼一名夥計,急急忙忙的出了屋子,兩人從後院取出頭上綁着鐵鈎子的長竹竿,向碼頭走過。
「你們拿長竿子去江邊做什麼?」中年漢子與一個青年儒生從窗口探出頭。
店主回過頭來,說道:「把死人勾上來,交給當兵的去埋,可以領十個大錢。」
「就三具屍體,你們一群人咋咋呼呼的過去,想分屍啊。快回來,給我們再上一壺酒。」中年漢子大聲喊着,說着大笑起來。
店主臉上有點掛不住,將長竹竿朝那夥計手裏一塞,說道:「說不定昨夜上面發生大戰,你去水邊盯着,有了就大聲叫。」說罷,走回店裏,嘴裏嚷嚷着:「就幾壺米酒,還不如去水邊勾死人呢。」
第四章 鳳陵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