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過空地,前面便是幾間屋子,屋子不大,也不破,卻很舊。透過濛濛小雨,依稀能看見裊裊輕煙自屋內飄出。
凌、石二人進門便看見屋內供着一座佛龕,佛龕下有個香爐,爐中插着幾柱香。佛龕右面生着一個火爐,此刻正有一人坐着一個馬扎圍在爐旁,看火煮茶。這人衣冠整齊,神采奕奕,穿着一身潔白的長袍顯得格外的氣度不凡。此人的年紀接近五十歲,不算太老但也是過了中年,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家莊主管沈劍。
凌若竹四年前跟他見過面,不想時間匆匆轉眼這人也是個老人了,但見沈劍的模樣自然,神色悠哉,對火上的茶煮的十分用心。兩人走進來,沈劍竟然置若罔聞,仿佛他煮茶時,天下所有事與他無關一樣。
兩人對視一眼,默不作聲走到火爐旁的一張木桌前,拿過旁邊的馬扎,各自坐下。佛龕前的香從二人進屋後開始算起,已燒了一半有餘,沈劍這才將砂壺慢條斯理的端上桌,然後從桌下拿出茶具,竟然是幾個琉璃杯。
沈劍先將茶稍稍洗了一下後便開始沏茶,凌若竹對酒不感興趣,但對茶卻十分上心。他見沈劍拿出那些茶葉,其形茸毛遍佈,捲曲似螺;其色嫩綠淺翠,明亮如玉,一眼觀之便是上等的洞庭茶。但見沈劍徐徐將水沖入琉璃杯中,頃刻間杯中白雲滾滾,清香四溢,片刻琉璃杯中白雲散去,透過琉璃杯能清晰的看見螺旋狀的茶葉緩緩舒展羽翼,前後翻飛,上下沉浮。繼而茶色銀澄碧綠,明亮誘人,一股清香濃郁之氣,撲鼻而至。
凌若竹忍不住驚嘆道:「在下素來知道洞庭茶,其色淺碧新嫩,其味鮮爽生津,其香濃郁清雅,其狀飛旋如螺。卻不知用琉璃杯來沏此茶,竟能將這番情景歷歷在目,盡收眼前。」
沈劍眉毛微微一蹙,靜了半天才抬頭看了凌若竹一眼道:「你知道琉璃杯,還懂茶?」
凌若竹微微一頓道:「本來只懂得品茶,卻不懂賞茶,今天總算讓我知道這賞茶不但是一門極高的學問,還是一件極為享受的事情。」
沈劍臉色微微一動,目露喜光,「哦」了一聲道:「茶道本身就是一門極高的學問,賞茶更是一件奢華的藝術享受。你能領會,實在了不起。」說罷伸手請酌。
石未然早就渴的難捱,若不是見凌若竹與沈劍二人在此對着琉璃杯宛若在觀賞一件工藝奇珍,囉里囉嗦半天,他已喝飽了肚子。這時一聽見沈劍開口,他迫不及待的端起琉璃杯咕咚一陣喝了個底朝天,然後長長喘了口氣道:「好茶!」隨即又倒滿一杯。
沈劍臉色不由一沉道:「你把我這寶貝當酒喝麼,當真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卻見凌若竹淺飲一口,在嘴裏來回滾動片刻,緩緩咽了下去,然後回味一陣,突然皺眉。沈劍的武功高不高另當別論,但他茶道卻是舉世無雙,品茶之人天下比比皆是,但真正能從品茶之中悟出賞茶意境之人卻是不多。以前他孤身一人自顧自賞倒也罷了,今日難得碰見一個能懂賞茶之人,若他也喝不出自己這好茶的妙處所在,天下之大日後再從何處覓得知己之人?所以凌若竹一皺眉,沈劍不由心下惴惴。
只見凌若竹皺着的眉,緩緩一展,舌尖舔了下嘴唇道:「沈前輩,按說我對茶道不精也算通,洞庭茶為天下奇茶,我倒品過幾次。不過喝那幾次茶時,都是一酌色淡幽香,二酌味醇濃郁,只有這第三酌才會清香回甘。你這茶怎麼入口便會這般回味無窮?」其實他哪裏真的懂這些,早在玉峰山莊時宋靈犀曾給他沏過幾回洞庭茶,他喝完之後只不過同茶經上描述之言印證過一番而已,此時隨口照搬出來,卻也似模似樣。
石未然在旁斜視着凌若竹,心下不由道:「馬屁精,簡直比聶謙的馬屁拍得都高明!」
卻見那邊坐着沈劍突然間眉開眼笑道:「小兄弟,行家!」說着大拇指朝凌若竹一翹,繼續道:「旁人都道洞庭茶不宜沸水來沏,有一定道理,殊不知沸水不宜沏茶但是可以用來洗茶。此茶一洗之後,青澀之氣頓除,但是沸水的火候一定要剛剛好。洗完茶後還要用心算着數,從砂壺離火到洗茶,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六彈指的功夫,而從洗茶到沏茶不多不少也是六彈指的功夫,賞茶與品茶之間又是六彈指的功夫。這樣以來不但水溫正好,茶氣散發正好,連茶味也正好,所以你飲茶才會有回味無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