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竅很講究機緣。
葉白轉世而來,魂魄天生就異於常人,這的確在陣法一途提供了速成的可能。但古往今來像葉白這般被視為天賦異稟的人不在少數,卻大都湮沒在人群中平凡一世,缺的無非是一段開竅的機緣。這種玄之又玄的氣數,唯有天知曉,葉白收斂了多餘的情緒,一遍又一遍堆疊起卵石。
實際上,葉白即便學不來陣法,仍可用刀;但白展顏丟了這個弟子,這一生所學可能就要後繼無人。所以雖說是葉白在學,但心焦如焚的卻是白展顏。
那一日,葉白在長廊上盯着圓滾滾的卵石已足足有一個時辰,身上氤氳出的靈力洶湧蓬勃,像極了一隻站在枝頭,躍躍欲試的雛鳳。
而白展顏在一旁心裏着急要死,可又一點聲響都不敢發出,生怕打擾了弟子天成偶得的靈感。
白展顏自小鑽研陣法,深知它考究天賦,入門是一道坎,之後便可以如水銀瀉地、縱馬平川,只要費點心力苦練不輟就能壘出六顆石頭。六顆石頭與七顆石頭之間還有一座「龍門」,越過後擺出的陣法就是仙陣,威力再不能同日而語。
這兩道坎,容不得一點馬虎戲弄。
白展顏少時入第一道坎極順利,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滯就能壘上三顆石頭。這種資質在藏雲山算上乘,卻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天才。在他看來葉白的天賦勝自己百倍。葉白甫一坐下,毛孔中散發出的靈力就能不自覺與天呼應。但這明明是要入陣法大道的徵兆,可不知為何,到要邁出最後那一步時,總差了一點。
彼岸花草,如隔千里。
這十天裏,白展顏所有的心思都記掛在葉白的身上,後者打個哈欠都能讓他驚出一身冷汗。他撫摸着自己緩緩跳動的心臟嘟囔說:「一把老骨頭了還讓我受這種罪?」滿滿都是小三失寵前的患得患失感。
「難道我看走眼了?」白展顏不得不開始相信這種可能,因為葉白醞釀出的靈力又一次流瀉得一乾二淨,第十次了。
葉白繃緊的肩膀落寞一頹。
白展顏乾瘦的手搭在葉白的肩頭,身上有一股陳年鹹菜乾的味道。葉白捂住鼻子:「白前輩,你是多少天沒洗澡了。」
「我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人家,你讓我冬天洗澡!啊不是,你怎麼有心思關心這種瑣事,你看到入道的門檻了嗎?」白展顏第一次問起。
葉白點點頭:「我仿佛間身處岩石密林之間,道在瀑布上,我在激流下,我摘不到。」
白展顏很吃驚:「瀑布?你確信你沒有看錯嗎,是流動的瀑布?」
葉白撓撓頭:「有什麼不妥嗎?」
白展顏用力抓了抓自己稀疏的鬍子,恨不能把它扯下來:「難怪你開不了竅。瀑布是活水。從未有人開竅時,是能以活水點化。」
葉白問:「活水,死水不都是水,還能有什麼區別。」
白展顏的臉色發苦:「天壤之別。你看到的水其實就是這天地之間的靈力,死水平靜易馴服,才能為人所借力。活水本就開了靈智,跟仙器一樣懂得自己擇主,你不是天地的主人,它們就不會聽從你的吩咐。」
葉白問:「還有這種事?」
白展顏說:「死水是凡靈,乃是修行者吐納錘鍊後重歸自然的靈力,因沾上凡人的氣息更加容易馴服。但活水是鴻蒙初辟後,創世大神留在人間的吐息,萬難被人利用。」
葉白說:「那最初的仙靈、『活水』如何又被人所利用呢?」
白展顏說:「最初的兩位修行者無疑是天地至高的存在,他們一齊攝取了仙靈,錘鍊成人息,死後釋放的靈力流傳全世,足夠萬千後來者成為修行者所用。」
葉白挑高了一邊的眉毛:「這麼厲害?兩個人就足夠千萬人所用?」
白展顏說:「老君仙人,釋尊佛祖,你說厲害不厲害!凡人蠅營狗苟幾千年,只出現了三個能煉化活靈的人。他們最終都成了世界的主人,超脫了輪迴變化。你覺得你行?」
葉白想起什麼,嘴角的笑容有一絲落寞,淡淡問道:「你覺得荒河如何?」
歪嘴老頭的身上裹了厚厚的幾重棉襖,身上還是覺得很冰涼,他搓搓手心:「藏雲山千年底蘊,敵不過荒河一根指頭。若說他不能,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