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門外響起腳步聲,很沉重的腳步聲。袁芸一陣高興,她轉過頭朝門外望去,見邰大興進來了,苦着臉,垂頭喪氣的樣子。袁芸問:胡神漢來了沒有?邰大興良久沒說話,望着仍在說胡話,只是聲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聽不清楚的邰礪石滿眼淚光,然後像孩子一樣哇哇大哭,邊哭邊數落:胡神漢不肯來了。胡神漢說你早已失魂落魄,失落的魂魄已在外面長了毛,再也招不回了。我可憐的兒嘍,你被蒯幸光那個不得好死的東西害成這個樣子,你做鬼也不要饒過他喲。袁芸一聽就明白胡神漢為什麼不來,原來胡神漢也沒有辦法了。
夫妻倆哭得累了,就坐在孩子的鋪沿打個盹。袁芸先醒來,電燈泛着血紅的光澤,屋外夜色濃重,闃寂無聲,連孩子歇斯底里的講胡話的聲音都沒有了。她以為孩子睡着了,伸手一摸,孩子身上冰涼,再一摸鼻孔,沒氣了。她號啕大哭起來,邰大興也被驚醒。一會兒,左鄰右舍的男女老少聞聲披衣起床趕過來,一邊陪着流眼淚,一邊勸他們夫婦節哀。
邰礪石斷氣後,他的靈體就離開了軀殼。他對蒯幸光和齙牙憤恨至極,想作為厲鬼把他們兩人掐死。正尋思去蒯幸光家,可剛走到門口,黑無常就抓住他的衣領,他驚詫地回過頭看,是一張極其猙獰的面孔。黑無常開口就問:你知道我是誰?邰礪石臉色蒼白,一個勁地搖頭,反倒質問:你為什麼要抓我,咋礙着你了?黑無常說:嘿!你倒還蠻放肆咧!在陽間還沒有折磨怕是不是?你應該清楚,現在你是亡魂不是人,我是專門緝拿亡魂的陰司神,已在屋外等候多時。邰礪石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會死?黑無常板起那張黑臉說:少廢話,從這裏開始,方圓500里的人口生死簿我都掌握了,哪個人的吉凶禍福,乃至哪個人死於何時何地,死於何種因由,本神可以說如數家珍。聽到這些話,邰礪石明白了幾分,禁不住向黑無常訴苦:草民死也是一種解脫,不死痛苦萬分,寢室不安,死了倒不覺得痛苦,身輕如燕,只是無處棲息。當然我也死得冤枉。黑無常拋出鐵鏈鎖住他的雙手,這與陽間公安民警用銬子銬犯人一般無二。黑無常說:你死得一點也不冤枉。邰礪石怨憂地講:請問神君,草民沒有犯法,你用鐵鏈鎖我幹嘛?
不鎖住你,你就胡作非為。黑無常回答。
我並非胡作非為,只是想報仇。邰礪石雙手搖晃着鐵鏈說:神君啦!你有所不知,我是被蒯幸光和齙牙活活整死的,此仇不報,做鬼也不甘心哦!
你不要胡言。你的情況我太清楚不過了。黑無常說:跟我往城隍廟走一趟,城隍廟裏的眾神會把你在陽間的善惡功過查得一清二楚,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亡魂。
城隍廟是什麼地方?邰礪石詫異地問。
城隍廟就相當於陽間的派出所,一般死了的人,其亡魂大都被押送城隍廟候審,經過查驗,如果沒有做壞事惡事,並且做了許多善事,便會送往聚善所犒賞;如果做多了壞事惡事,活在陽間令人髮指,死了還會打入地獄受苦。黑無常押解邰礪石邊走邊說,漸漸到了城隍廟前,好一幢雄偉挺拔莊嚴肅靜的土木建築。邰礪石無心觀賞,仍說他沒做過啥壞事,死得冤枉,還央求神君鬆開鐵鏈,放他報仇之後,再來城隍廟接受檢查。
真的一派胡言亂語。你死得一點也不冤枉。黑無常說:你前世福祿根基不牢,還是畜生轉世的,善念孱弱,思想狹獈,本來你不該命絕,只因你報復心太強,陽間的蒯幸光固然欺負了你,那只是做學生時的事,長大了興修水利工程,他以民事為重,並沒有欺負你,只是你心有成見,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你竟然將打硪夯土的石磙架拆開,再將石磙搬至原來那條窄窄的不便搬運行走的路上。你知道嗎?你的腰閃了,是誰在懲罰你?是為這事打抱不平的過路神在懲罰你。常言道:吃虧是福,爭鬥是禍。你一點虧都不肯吃,為了爭鬥,結果閃了腰,成了病人,都被抓進了看守所,最終受盡折磨,弄得病入膏肓,丟了性命。你自作自受真是太不值了!你還說要報復蒯幸光,他現在為了民眾的水利建設操勞建功,在陽間民眾擁護他、政府支持他,在陰間水神保護他、福神輔佐他,恐怕你近不了他的身,反而傷了自己。
邰礪石一言不發,低頭走進了城隍廟。廟內一個腰圓膀大的陰差迎上黑無常,客套地說:勞駕了,把這個亡魂交給我,你可以走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