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門神怒眼圓睜向尚存一縷幽靈的灰毛鼠吼叫。
灰毛鼠隨一陣風飄至場子上,正不知向何處去,卻被什麼掐住了脖子,不能動彈,尚能說話:可憐我吧!我已經死過一次,而且死得非常慘,不信你看一看草叢中,我被燒得焦黑的屍體。
誰不知道你死過一次?現在你該跟我走了,你已經不是原來的小鼷,不過是小鼷的靈魂,還留戀你可悲的屍體幹什麼?
你是哪方神明?我跟你走有什麼好處?灰毛鼠想,反正死過一次,再死一次,乃至一百次也無所謂。才產生這個念頭,它被掐住的脖子就顯得異常的疼,疼得像剛死之前油火灼燒一樣難受,但又感覺掐它的手指並未使勁,這是怎麼回事呢?不容思索,它本能地叫饒:我這就跟你走,你不要使我難受。
那好,我這就帶你走。
灰毛鼠突然鬆弛了,不再難受,它回過頭認出面前站着的是司畜神,便下跪拜揖道:大神,我在畜生道中受盡了苦頭,能不能讓我這回投胎變人。
哈……你不必如此,快快起身,你投胎變什麼,我決定不了,這由你的業力所定,不要多言了。司畜神忽然揮動手臂,面前就是一條幽深的地洞:快隨我穿過這地洞,尋找自己的歸宿吧!
灰毛鼠遂朝地洞爬去,裏面黑黲黲的,有潺潺流水聲,有淅淅瀝瀝的風聲,但不感覺寒冷,只是心裏充滿了恐懼。不知爬過多遠的路程,只見前面一片火光,灰毛鼠畏葸不前,司畜問他為什麼不走了,它說怕火,自己就是被油火燒死的。
放心走沒有事的。司畜神見灰毛鼠不但不走,還退至後面,便說:你現在看見的是地獄之火,不該下地獄的畜生的魂魄,即使經過地獄也不會殃及自身。聽了這話,灰毛鼠膽子放大,又繞到前面,定睛看那火光——灼天耀地,火舌中儘是靈體在抽泣,火舌大如蟒,噝啦啦,無數靈體化煙塵,靈體多如雲,一撥撥,肌肉頃刻變灰燼,燒灼的有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山上跑的,水裏游的,烤炙的有兩足跳的,三足顛的,四足奔的,多足爬的。還有多毛少毛無毛的,猙獰醜陋好鬥的,形形色色,千差萬別盡入火坑騰烈焰,惆惆悵悵,淒悽慘慘均隨火花綻悲顏。
當下灰毛鼠問司畜神,說那龐大無比的火坑中也有老鼠,我也是老鼠再前行一步,不也有被燒灼的危險嗎?司畜神笑道:你也問得挺蹺蹊。他讓灰毛鼠看那火光照耀的洞壁,霎時成了神奇的屏幕,上面出現悚懼的鏡頭:一個中年男人光裸的身子上長滿了紅斑狼瘡,他用雙手拼命地搔動,搔得膿血淌流,連他的十個指頭也感染了,每個指頭的骨節上芝麻點兒樣地生出瘡皰,而且一個個都腫脹,那男人用一隻手在身上搔一陣癢,因未止癢,另一隻手也派上了,也就是一雙手交換着狠狠地搔。說搔癢還不夠準確,因為力氣用得夠大,可以說是刨癢。這些動作都是獨個兒在房子裏進行,他的孩子偶爾推門進來,叫他不要搔癢,說他身上已經在流膿血,最好用藥搽。他說:孩子,藥搽了幾遍,搽不好,身上又熱又癢,不抓撓難受死了。孩子你走開吧!要不,會傳染你,你媽媽就是嫌我這個病才和我離婚的。
忽然司畜神一揮手,洞壁上的圖影就消失了。灰毛鼠問:你讓我看那個渾身長膿瘡的男子是什麼意思?他與那火坑裏被燒的各種靈體有什麼關係?司畜神再一揮手,洞壁上的圖像又呈現出來:還是那個中年男人,是前階段的行為事端。他本是個獵人,喜歡打鳥,以前他打鳥用獵槍,一隻一隻地打,後來他想出更毒的損招,在森林中布了羅網,一次就能捕捉多隻鳥,甚至幾十到上百隻不等,一年下來,可以捕捉成千上萬隻。他捕捉的鳥大都是活鳥,懶得殺,而是在門前場子上燒一大堆柴火,將活鳥一隻只糊上稀泥,放進火里燒,那活鳥還沒有死去,仇恨地盯着那兇殘的男人,然後痛苦地蹦生後,就悲慘地死去。那男人唯恐鳥肉燒不熟,便扒開火舌將它們埋在裏面燒,一會兒,鳥肉噴香,他便用火剪拈起來,一隻只攤放在長案上。旁邊有一張餐桌,上面有醋、醬油、辣椒粉、蔥花等佐料,均用小碟兒盛着。那男人做過示範,將一砣干泥巴剝開,裏面就是熱騰騰的鮮嫩的鳥肉,他將鳥的內臟用一把小刀剜掉,剩下的都是鬆軟的肉,然後一塊塊地撕開,蘸上醋、醬油,撒上點蔥花,吃起來怪香;喜歡辣,還可以撒點辣椒粉,吃起來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