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過去,又一夜過去。
迎着風,蹚着雪,胡義疲憊地抬起眼,只要再翻過前面的雪色山崗,離酒站村就不遠了。
幾里路之前,他注意到了暗哨位沒了人,暗哨的足跡顯示已經回去報信了。
繼續走,剛剛到了山崗下,便聽到身後的大狗慌張摘槍。
高高的山崗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小身影,站在雪裏,被風吹得小辮兒飄飄晃。
胡義看着,繼續看着,早已凍僵的古銅色面孔,居然還是笑出來了,鼻下,眉梢,都還掛着呵氣凝成的霜,也沒能阻止他的笑容,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在笑。
高高山崗上的小小身影開始跑,越跑越快,顛着兩個小辮兒,摔倒在雪裏,繼續撲騰着,變成順着雪坡往下滑滾,帶起一片雪涌,奔騰而下。
她重新爬起來,一身嬌小軍裝滿是昨日戰場的髒,但是那張已經可以看得清晰的小臉是乾淨的,笑着,沾了雪,她也不顧,卯足了力氣朝胡義衝過來,張開兩隻小細胳膊狠狠撲向胡義的胸口。
噗通雪花飛濺。
胡義被重重撞倒了,然而她還騎在胡義身上,朝胡義的胸口掄那小拳:「進步了,懶得說你了!」
「我進步什麼了?」
「起碼你是站着回來的!」她似乎意猶未盡,全然不顧旁邊還有三個人,掄起小拳頭又捶了一下。
大狗實在看不下去了,抽抽着凍僵的髒臉,歪撇着嘴:「這樣也行?童養男?這個『嫂子』我叫得出口嗎?啊?特麼服了!」
半仙還指望靠胡義把他送進供給處呢,只好咬了咬牙:「嫂子好!」
何根生原本已經有點站不住了,這一下終於不能支撐,滑倒墜雪。
……
進了酒站村,孫翠來迎,她知道這男人喜歡整潔,見胡義身上的軍裝已經狼狽不堪,趁此機會將她很早前便已特地準備的一套軍裝塞在胡義懷裏,讓他回頭換,又陪他走了一段,言簡意賅地說了些她該說的事。
村里巡邏幹活的女民兵,包括村民,以及那些孩子,並沒有主動過來打招呼,只是遠遠地看,靜靜的,都不說話。這男人是九連連長,九連連長就是酒站村的天,是酒站村的指望。他們心裏想親近,但是不敢,除了孫翠,酒站村里沒人了解他,沒人敢主動往他身邊走。他和平易近人的老秦完全不是一回事,總是冷冷的,冷得像這冬天一樣,深邃得看不透,對他的了解全都是來源於傳說。
傳說他殺過很多人,殺到鬼哭;傳說他根本死不了,因為他是個爬出亂葬崗的詐屍鬼。越傳越冷,越傳越厲,即便是現在,他還是透着冷厲,讓大家感覺到滿滿的安全,總想躲在他身後邊,不聲不響。
馬良在河邊等他,親自敲碎河岸的薄冰拽筏子,然後喋喋不休地跟他講昨天開始下雪後才結束的戰鬥。羅富貴站在河岸對面,朝乘筏子過河的他賤兮兮憨笑。
原本他的住處是跟羅富貴李響吳石頭在一起的,這回他直奔了老秦的小木屋,那個所謂的九連指揮部,因為那裏最暖和。
脫掉灌雪的軍靴擺在破爐子邊上烤,扯開濕透的綁腿掛在破爐子邊上晾,一顆顆解開軍裝扣子,熱騰騰的爐火讓他的全身往外冒寒氣。秦優一臉興奮地叼着煙捲,從破床底下拿出一雙爛鞋往他腳邊撇:「用我這個湊和一會兒吧。」
「石成沒回來?」
「你可別提了!他和騾子那個熊貨把我這指導員的臉給丟了個乾淨!」秦優把煙拿下嘴,忍不住被這話題再次苦了鬍子拉碴的臉:「游擊讓這倆能貨給打成啥了?全變了味不說,還撞上了一二三連,團長帶隊啊!個熊玩意敢犯紀律不敢擔責,說是奉我的令,這臉給他丟的,丟出個全團!我已經派人去聯絡石成回來,估計就是這幾天的事。」
路上已經聽小紅纓把所有的事基本嘚啵了一遍,胡義朝秦優道:「你是指導員,這事你別扛,說是我下的命令就行。」
「你這話說得!你個連長丟人我這指導員就不丟人啦?快省省吧你,團長走的時候,我已經向他做過口頭檢討了。隨後,我打算再寫一份書面檢討交政委。」
「團長怎麼說?」
「能怎麼說?那
第465章 酒站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