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興隆鎮偵緝隊隊長已經離開了茶莊很久,草包警隊隊長仍然傻坐在茶几旁,茶几上擺了一碗新茶,地面上的碎屑還在。
他伸出手,又端起了這一碗,茶碗卻在他手裏微微抖,碗裏的茶在碗裏晃,漣漪越來越大,開始潑灑出碗邊,他只好又把茶碗放下了,甩甩手。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眼中的自己,他知道他是個草包,可他覺得他是個兢兢業業的善良人,到現在也是;只是,他不敢看碗裏的茶,怕茶水倒映出他此刻的臉,因為他現在的面孔……大概與錢莊裏那些劫匪沒區別!
一個警察突然驚慌竄進茶莊來:「他們開門了!錢莊門開了!」
草包隊長猛站起來,一頭撲向始終敞開的窗口,瞪大善良的蛤蟆眼朝錢莊看。
有高喊聲正在傳來:「我們不是別動隊,我們是無辜的,我們先出來了。」
一條白毛巾搖晃在剛剛打開的錢莊門口,在陽光下,在空蕩蕩的街口環境,耀眼的白。
不知有多少槍口立即擺上了對街的窗,不知有多少槍口立即探出牆角,黑洞洞指向錢莊,指向那些惶恐出現在陽光下的面孔;他們一個個高舉起雙手,井然有序排成一列,徐徐湧出錢莊大門口,又亂紛紛聚於空蕩蕩的路口中央,一個個因重見天日而拼命呼吸着,仿佛剛剛上岸的溺水者,刺眼在陽光下。
呯——
在這種寂靜時刻,這是極其刺耳的一槍!刺耳到沒人能分辨這槍是在哪響的,只覺得很近,近在咫尺。
這刺耳的一槍,仿佛打碎了一切!
然後,一切都開始碎了!
所有指向錢莊的槍口剎那被引燃,形成剎那的風暴,震耳欲聾,連綿不絕。
彈雨,剎那肆虐了街口,卑鄙撕咬着陽光下的一切。
鮮血無處不飛迸,無處不潑灑,一雙雙高舉的赤手空拳甚至都來不及放下,身軀便已開始墜落,繼續被無情彈道穿透着,一次又一次,在哭嚎中呼嘯。
那漢子手裏仍然緊緊攥着那條白毛巾,只是那條白毛巾此刻已經沾了塊塊灰土,斑駁了點點的血,那漢子瞪大眼看着,他攥着的確實是一條白毛巾,而不是他已經丟掉的槍;他不懂,不理解,直到又一次呼嘯沖向他,打碎了他的眼,穿透他的半邊臉,使他再沒機會聽到有人在風暴中喊:「別動隊假扮人質要突圍!格殺勿論!格殺勿論!格殺……」
原本以為,錢莊裏是地獄,現在才明白,這世界怎麼可能有天堂?走出地獄,仍然是地獄!只是沒想到地獄的天空也可以這樣湛藍,眼光也這樣耀眼,炎炎,仿佛還下着雪。
……
彈雨,不只肆虐在錢莊門外的街口,也肆虐進錢莊那兩扇敞開着的大門內,一次次呼嘯着野蠻飛進,擊中門扇,擊中廳柱,擊中朝向大門的櫃枱,打碎了盆景,劃落了懸燈,掀翻經過的一切,帶過無數碎屑,逼得蒙面劫匪們在櫃枱後胡亂爬,逼得躲在大門兩側的豬八戒們縮脖子靠牆,驚喝,咒罵,連罵的是誰也不知道。
胡義的心,已經涼透了,從第一聲槍響那一瞬,便涼透了!
他都來不及驚恐,全身便如無覺。
那敞開的門明明很耀眼,耀眼得剛剛湮沒了她的美麗背影,難道那不是光明嗎?難道那不是天殺的光明嗎!
他都意識不到他正在沖向那門,沖得踉蹌,眼前的一切都已成黑色,只有那敞開的,耀眼的門還在,空曠如一張慘白的紙,是他唯一的方向。
悲愴的他,無視了入門彈雨,忘記了他自己的生命,他變成了飛蛾,振翅。
他不知道他還是他,想要逃脫卻永遠無法逃脫的他。
……
以為警察們只有短槍就錯了,偵緝隊確實只有短槍,警察可不一樣,這年頭,警察狗的武器很繁雜,根本沒有統一制式,盒子炮也好漢陽造也罷,為湊數啥槍都可以往他們手裏發,他們甚至還有一挺捷克式呢,就擺在與錢莊一街之隔的對面雜貨鋪子裏,只是因為八百年沒拿出來用過,又無專業人士保養,導致第一時間裏沒能打響。
三個警察手忙腳亂,機槍手按耐不住暴躁,抱起這挺打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