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者不知何時甦醒了,至少不像是剛剛甦醒過來,因為他已經了解了大概處境,因為一直背對李有才,所以李有才不知道。
絕望至谷底的李有才思維空白,這是希望之光麼?
「你應該知道,他們是我的人,來救我的,我是隊長,誰死,誰活,是我定。我說饒你不死,你敢信麼?」
甦醒者沒有回頭,因為漢奸的槍口仍然死死頂在他背後,不過他的語氣很鎮定,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這賭局如迷霧,李有才是輸得最慘的賭鬼,現在才意識到,昏迷者在他手裏只是個籌碼,但昏迷者變成甦醒者之後,甦醒者想成為莊家,只要李有才敢撤掉手裏的槍,甦醒者就成為了新莊家。這是機會麼?更換莊家敢再賭一局麼?即便不賭,他也輸了,即將出局。
甦醒者通過身後近在咫尺的呼吸頻率,感受到了漢奸的遲疑掙扎,又道:「我覺得……我的耳朵需要包紮一下。另外……我們不該繼續站在鬼子的槍口下,你覺得呢?」
頂在甦醒者背後的槍口放下了,新莊家登場。
……
送給敵人的祝福,令護士迷茫;來自敵人的祝福,令胡義墜入思維迷霧。
原本是要看着她走向祭台,哪怕曾被她陰差陽錯地救過,也改變不了她是鬼子的事實,麻木地不準備介入;但那個蒼白的微笑祝福里,似乎蘊含着無窮的詭異力量,像是烏雲間隙中灑落的蒼白陽光般刺目,摧枯拉朽。
現在她蜷縮在黑暗裏,望向黑暗另一面:「你應該被詛咒。」
因為漢語發音的不準確,令聲音聽起來又冷又澀。
「我不介意。」黑暗裏的回答一樣冷。
「你是個沒有良知的殺戮者。」
「你有良知?」
「我在拯救。」
「拯救你們的殺戮者,讓他們繼續殺戮,所以你有良知?到底誰才是殺戮者?哪怕這是一座墳墓,也該是我的墳墓,而你,為什麼會死在我的墳墓里呢?為什麼要在我的墓碑上寫你的名字?為什麼?」
不再有回答,只剩黑暗與冰冷沉默。
……
持續觀察某扇醫院窗口的憲兵軍官放下望遠鏡,離開警戒線,匆匆跑向街邊,來到摩托車側斗座位旁,俯身向憲兵司令前田報告:「李副隊長把他放開了。不過,他是自己走出的房間。」
前田不禁抬起陰鬱面孔:「你是說……他醒了?」
軍官點頭,前田終於下了車,站在灰色街道正中雙手拄刀,看那座被重重包圍的醫院,仿佛在權衡,又仿佛在思考,很久之後才轉身,面對在他附近等待得全身麻木的三位負責人,陰沉道:「只要他們能保證不再傷害我們的人,你們可以同意他們的任何要求,我沒興趣在這裏繼續面對恥辱了。」
偵緝隊長不敢說話,轉看警隊隊長,警隊隊長也不敢做聲,改看憲兵軍官,憲兵軍官硬起頭皮問:「難道包括他們離開?」
「對。只要那些人質都能安全解救,可以讓他們離開,至於如何能保證一切順利,你們自己和他們談吧。可如果再死一個人質,就不必談了,直接開火。」
偵緝隊大隊長暗嘆:感情前田這老狐狸也不打算背鍋,繼續把鍋往下級撇!
警隊隊長聽完這安排,悄悄後撤半步,他實在不想成為這種交易的策劃者。
憲兵軍官倒是不怕擔責任,可是這種交易他也不想做,於是再發表意見:「我認為不該放虎歸山,畢竟他們已經殺了十幾個傷員!我可以做個埋伏計劃……」
話沒說完便被前田抬手打斷:「用不着你冒風險,只管按我的要求執行。」而後什麼都不再多說,坐進摩托車一揮手,走了。
憲兵軍官不能理解,陰沉着臉看摩托隊消失於街角,前田司令為何變得如此懦弱!
……
李有才這個挾持者最終變成人質的一員,他選擇相信了國之棟樑的承諾,其實這不叫選擇,他根本沒有選擇,要麼一線生機要麼死。
甦醒的別動隊隊長成為局勢掌控者,他不愧是國之棟樑,實踐了對漢奸的承諾,壓制了鍾馗們的怒火,留下漢奸的命。李有才不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