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由望不滿足而痛苦,和『滿足之後無趣,這兩者所構成的。欲望,是生命的主題,卻總是被遮掩;生命,沒有終極意義,卻總是被強調。
四下里黑漆漆的,不經意間抬頭,發現黑蒙蒙的雲層已經裂開了幾道縫隙,那縫隙中也是黑的,卻黑得更深邃,更透徹,並且點綴着一顆顆閃爍的璀璨,預示着雨不會再來,預示着心曠神怡,那是星。
艱難穿行在黑暗的林間,任是胡義,也已經疲憊不堪。前方漸漸傳來水聲,隨着腳步不停,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嘈雜,嘩嘩嘩——
原本一條淺淺山溪,此刻已經奔騰洶湧成了咆哮之河,雖然看不清多遠,但是只憑聲音的轟鳴,就能體會到它磅礴的力量。
黑暗裏,周晚萍直接跌坐在水邊,在洶湧聲中疲憊地喘息了一會,問一直站在水邊的胡義:「能過去麼?」
摸着黑,向水中才趟進去幾步,水深已近腰間,水流巨大的衝力推得胡義站立不穩,當場跌進水中,嘩啦一身清涼,立即感覺到漂動之快,穩住身體再回到岸邊,已經在下游十幾米外。
雖然黑暗危險,下水就會被沖走,但是自己還是有機會漂游過去,帶着周大醫生絕對沒戲了。渾身淌着水,泥污被衝掉了大半,抹一把臉,反而精神了許多。
「你嚇死我了我以為……」黑漆漆的岸邊傳來周晚萍微微顫抖的聲音。
「看不見寬度,看不見石頭,太深太急,過不去。」胡義沒提自己有機會過去的事。
「那……可怎麼辦?要不咱們往上邊走,也許能……能繞過去。」
「這是水,不是山,沒用。不過這樣也好,他們也過不去,只能等天亮。」
這話不是為了安慰她,胡義確實覺得這是好事,原本覺得帶着周晚萍一路速度太慢,很可能已經落後於敵人,現在看來,這條因為雨而變成猛獸的山溪,使大家又站在一條起跑線上了。而胡義不知道的是,徐科長用一條命換掉了鬼子挺進隊的最後聯絡方式,導致他們過了半邊天就無奈停下了,再次變成了無頭蒼蠅。
「你是說……可以休息了?」
「嗯。」
這個答案讓周晚萍心裏忽然輕鬆,她早已堅持不住了。行進中不覺得,現在停下以後,終於開始感覺到冷,牙齒一直有點顫,忍不住又問:「能點火麼?」
「不能。他們和咱們很可能是平行前進,不知道距離多遠,不能點火,煙味也會飄很遠。」
「哦。」
「在這呆着別動。」
「你要去哪?」
「一會就回來。」胡義反身走進了黑漆漆的來時樹林。
越來越感到冷,周晚萍忍不住在黑暗中扯起了自己的於糧袋,發現那裏面全都是濕黏黏的泥水……
沒走出多遠,隱隱約約看到了一顆粗壯的輪廓,走近後抬起頭,寥寥幾根無葉枝杈間的夜空可見,來時經過了這棵枯樹,抽出刺刀用刀柄敲了敲,確定是中空,於是立即用刺刀和手交替着開始了掏挖。
粗大的主於里早被蟲蟻蛀空了,又酥又脆,嗶嗶啵啵的響聲沒多久便出現個黑窟窿,爬進去用刺刀清理內壁空間,飄起一陣陣於燥嗆人的腐木塵。
雖然這季節是春夏之交,可是雨後的夜裏很涼,最關鍵的問題是裹了一身濕泥的衣服,繼續下去必會讓人大病一場,何況是在體力透支之後,何況她是個女人,聽她說話就知道她在顫抖。
不久後,重新回到河邊。
「你於什麼去了?」
「把外套脫下來。」
「什麼?」周晚萍詫異。
「要在這裏停到明天早上,一身濕會要了你的小命,裹了泥更於不了,外套給我。」
這個道理周大醫生更明白,聽懂了胡義的意思,雖然不明白他打算怎麼做也不再含糊,悉悉索索一陣忙,濕外套遞在他手裏,上身剩下泥乎乎的襯衣。
拿了她的外套到河邊狠狠涮洗幾遍,把泥淨了,提出水來大力擰到不再滴水,然後領着她到挖出的枯樹洞邊。將她那件外套鋪在樹洞裏滿是於燥腐塵木屑的底面。
「你這是……怎麼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