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閩之間,山嶺橫亘,走陸路唯衢州與建州相接的仙霞嶺道最為短直,自古以來就辟有山道。
然仙霞天險形勢險要,從南而北,梨嶺、楓嶺、大竿嶺、小竿嶺、茶嶺、窯嶺六山相接,巍峰壘嶂,雖然辟有山道,但至險處,僅容一馬通過。在跨越仙霞嶺之後,兩邊才有水道相接,不過嶺南建州境內的建溪枯源,嶺北衢州的甌江之水,相當長的一段水道也都枯淺,僅能通航小船,通航能力有限。
就這麼一處險道,自古以來卻是浙閩之間最緊要的關隘。
浙閩未陷戰事之前,仙霞嶺兩邊的衢州跟建州,有數以千計的腳夫為商旅扛活。一件百十斤重的貨物,從衢州扛到浦城的碼頭或從浦碼扛到衢州的甌江碼頭,收二三十枚銅子的腳錢。
千名腳夫走仙霞嶺道一年所扛運的貨物,甚至不如一艘大型海船走上一個來回。
以往浙閩之間的貨物流通量極少,海路艱險,又有海寇阻路,遂仙霞嶺道能勉強滿足浙閩商旅往來兩郡的需求。然而奢家佔據浙閩之地,需要大量的將明州、會稽的米糧運往晉安,將建安、晉安的鐵運往明州、會稽,兩地之間的資源交換量大增,險窄難險的仙霞嶺道,就完全不能滿足需求。
奢家的用兵重心雖然從海上轉移到陸地,欲從西線尋找突破進入江西、徽南的機會,但銜接閩北與浙南的主要通道,則以海路為主,仙霞嶺陸路為輔。
三艘三百石載量的雀頭船自閩清的碼頭而下,順着秋後清澈的閩江江水而下,繞過巍峨的晉安府城,進入閩江下游的白龍江。
閩江自晉安府城東側的南台島分為南北兩汊,南汊寬淺,積沙渾濁,人稱烏龍江;北汊水窄,約七八十丈寬,但水急流深,是出海船舶的主要航道。
春福堂的掌柜胡阿祥,站在船甲,眺望南邊草樹蔥蘢的南台島,江面與他們一樣,還有二三十艘雀頭船準備出海,看桅上懸旗,以去明州府的船居多,也有去泉州府,倒是沒看到去扶桑鹿兒島的船。
胡阿祥心裏盤算着,去鹿兒島雖說海途艱險,在海東那塊,海盜出沒頻頻,但才是真真的厚利。所謂富貴險中求,尋常人家要是有膽量往船捎十擔八擔生絲,運到鹿兒島一賣,這一輩子就不愁吃喝了。
晉安的海船多以雙桅雀頭船為主,載量三百石到五百石不等。造脊長窄的雀頭船與平底寬頭的海鰍船,是東閩沿海最為成熟的船型。雀頭船吃水深,但揚帆借風行得快;海鰍船吃水淺,能直接靠上淺灘,早些年倒是很受海盜的歡迎。
以往閩江口出沒的商船僅有三五十艘雀頭船。這兩年來往明州去的海船需求增加,如今專走明州、晉安一線的海船就有一兩百艘之多,走泉州的海船主要也是以三五百石載量的雀頭船為主,不過走夷洲、琉求及扶桑鹿兒島,甚至遠走南洋諸島的海船,差不多都已經改成三桅大船了,只是數量相對也有限。
海上風波險惡,大海船抗風浪的能力,遠非小海船能比;大都督府也一再諭令各家多造大型海船。相比較前些年,晉安府出海的船舶質量要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江口有兩艘兵船在巡哨,船上插滿迎風凜冽的戰旗,隨行的夥計魏阿福湊過來,有些忐忑不安的說道:「掌柜啊,聽說北邊的形勢緊了,淮東也正式對這邊宣戰了,會不會我們剛出去,就有淮東的戰船繞到南邊來?」
胡阿祥橫眉冷看了夥計魏阿福一眼,要不是平日依仗手腳麻利的做事,說這樣的晦氣話,早就一巴掌甩他臉上去。倒不知魏阿福從哪裏知道淮東軍司的禁海告令,胡阿祥冷哼一聲說道:「我晉安在明州府有兩萬水軍精銳,淮東的水軍滿打滿算,加起來也不超過一萬,便是有一兩艘小船漏過來,你就嚇破膽了?」
不要說胡阿祥了,便是浙閩大都督府的絕大多數將領,仍然停留戰線爭奪的陸戰思維里。如今浙閩與淮東在岱山諸島與嵊泗諸島之間形成清晰的、涇渭分明的防線,而且浙閩水師在岱山防線的側後,從昌國到明州府以及明州府東部沿海,形成四五百里寬廣的戰略縱深,再到晉安府,還將近千里之遙,即使淮東水軍會有戰船深入侵擾,必然也是小規模的。
作為東閩八姓之一的胡氏,入閩兩百餘年來,在閩清合族而居的胡族宗族有七八千戶之多,是僅次於奢、宋的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