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淮東船隊棄橫山城不顧,視他們如無物,順着江流往西北進,奢飛熊手足冰寒。
諸將相顧無言,眼睛裏流露出近乎絕望的情緒,誰能想到淮東軍在杉溪上游憑白變出一支龐大水營來?
集雲級戰船就有十六艘之多,艨艟、斗船、車翼快船等中小型戰船多達四五十艘,而在內河用作運兵的大腹翼船更是高達五十餘艘。
如此龐大規模的船隊,能將淮東軍上萬精銳兵馬沿江直接送入上饒以西的腹地,而上饒以西諸城,包括正沿信江兩岸西撤的鄧禹、王徽諸部對此都沒有防備。
前方江道里沒有戰船攔截、遲礙,而此時又是春暮夏初之際,江水正漲,水流湍急,又趕上東南風盛,淮東船隊張帆而行,順江而下,快如奔馬。
即便他們這邊派出快馬西去示警,也很難趕在前頭,給西線諸城及鄧禹、王徽所部太多的預警時間!
到這時,奢飛熊也能猜到這些戰船,必然是淮東軍在官溪嶺西麓秘密建造——可恨啊,在官溪嶺西麓的杉溪河谷里對峙長達四個月之久,淮東軍在杉溪河谷深處如此大規模的秘密建造戰船,而他都沒有一點覺察,叫他情何以堪?
過去征戰所建立的信心,在這一刻轟然崩潰,奢飛熊只覺喉頭髮甜,嘴裏滿是血腥味,頭重腳浮,將要栽倒,只是勉強將腰間的佩刀解下,撐地而立。
「少帥,少帥!」施和金輕喚道。
奢飛熊回過神來,看向喚他施和金,滿臉苦澀,不過他也曉得,他要是撐不住,當下垮倒,在上饒的兵馬都將難逃覆頂之災。
奢飛熊生生的將嘴裏那口血咽入腹地,提氣而吁,嘴角咧出難看之極的笑容來,與諸將說道:「淮東拿這些空架子船就想將你我唬住,當真欺八閩子弟都是無膽小兒……」
諸將聽到奢飛熊開腔說話,才從震惶中稍稍回過神來。
即使曉得淮東船隊撇過他們西進,野心更大,欲想將上饒附近的數萬浙閩軍都包抄在信江上游,但淮東兵馬沒有立馬登岸來進攻他們,至少覆頂之災還沒有緊迫的壓過來,他們也多少恢復了些鎮定……
「立刻驅騎沿江西進示警,着令鄧禹、王徽、田征明諸部就近避入寨壘,結陣固守,切莫自亂陣腳……」奢飛熊沉聲下令道,只是不管他如何鎮定,聲音里仍能叫人聽出那無法抑制的絕對跟沮喪,但不管如何,總歸是要派快騎西馳報信,哪怕能給西線諸城以及西撤兵馬多爭取一炷香的預警時間,也可能使戰局的發展不至於那麼叫人絕望!
這時候點燃烽煙也沒有用,不派人過去,王徽、鄧禹等西撤將領看到這邊狼煙騰空,必定難以猜想到淮東軍的追兵是走水路而來。
「我等該如何進軍?」施和金問道。
他們在橫山還有萬餘精銳,但橫山城所儲糧草僅能維持三五日,橫山城已不是久守之地。
在上饒的水軍殘部甚至連拖延一下淮東船隊西行都不能,就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雖說他們離上饒城只有二三十里,但隔着水流湍急的信江,信江之上還有淮東的戰船在警戒、監視,他們根本沒有能力渡江北上,只能沿江南岸西撤。
可是西撤怎麼撤?
西行到貴溪縣境內,有小徑可南下邵武,撤入閩北。只是信江南岸嶺山接江,道路狹迫崎嶇,從橫山走到貴溪,要強行軍近兩百里。這兩百里路都貼着信江南岸,他們一旦將兵馬展開急行,就隨時會召來淮東兵馬從信江之上發起強襲……
「即刻拔營西進!」奢飛熊臉色沉毅的說道,「所有輜重一律棄下,告訴每一個將卒,行勢緊迫,唯有在兩天之內走到貴溪,才會有一線生機!」
要兩天之間走完南岸兩百里崎嶇道路,必須要將兵馬徹底展開來強行軍才成,無疑是叫淮東軍來打他們!
不過,施和金也瞬間明白奢飛熊的意圖,這麼做,就是要誘淮東船隊停下來要打他們——這樣,已經提前一天西撤的鄧禹、王徽諸部,就能有更多的時間撤入撫州境內,而不用擔心給攔截在信江上游。
事實上,只要鄧禹、王徽諸部能早一步到達橫峯縣以西的花亭寨,就有道路能夠離開信江北岸,從懷玉山西麓余脈嶺山谷道間穿過,可以迅速撤入浮梁境內,與蘇庭瞻匯合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