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禍_
戚王走後,阿追一連多日鬱鬱寡歡。
大抵跟數日來的陰雨連綿有些關係,更主要的,是她實在想不到什麼樂事讓自己開心。不止是樂事,就算傷心事都想不到什麼。滿心滿腦全是空的,想思索都無從思起,偏偏又身在異國他鄉,連個能幫她的熟人都沒有。
好在戚王還給她留了個婢子,名喚雲琅。雲琅偶爾會同她說說話,讓她勉勉強強知道了一些目下的情狀。比如她現在住的地方是戚王的別院,緊鄰戚國的稷下學宮,離戚王宮也不遠。
不過她也只能沉默着聽,要發問就有些無從問起了。這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一張未沾滴墨的縑帛,別人要寫什麼就是什麼,但讓她主動呈現出什麼來給旁人看,她就無計可施。
時間久了,連阿追自己都覺得日子了無生氣,被陰雨一壓,覺得自己遲早要變成一片青苔!
這樣又過了好幾天,阿追大半時間都是抱着雲琅從稷下學宮尋來的書,坐在榻上、頭倚着牆,有一搭沒一搭地看,不論是竹的、木的,還是帛的都不挑。這日又讀了五六卷,雲琅端藥進來時告訴她:「主上差人傳了話,說請女郎明日去王宮一趟。」
&王宮作甚?」阿追放下書抬眸瞧她,眨了幾下眼睛才讓眼中有了些光彩。
雲琅坐在榻邊粗木凳上給她吹着藥:「說是東榮有戶人家尋來了,道前陣子班國進犯時丟了女兒,家人一路尋到戚國,主上說讓女郎去見見。」
阿追心頭一閃而過的陽光帶得雙眸都一亮,就着心底初生的希望,痛痛快快地喝完藥,好像連心跳都變得更有勁了些。
幾乎一個徹夜都沒怎麼睡着。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來,阿追就徑自下榻更衣了。雲琅進來時她已穿戴整齊的樣子直弄得雲琅一怔:「女郎?」
&事,快些吧。」阿追頷首。
其實激動的心情中,對家人的想念只是小半——長相過往皆記不住,想念實在難以太深。但她實在太想儘快弄清楚自己的是誰了,何況回家之後,一切都熟悉,想起從前的事也會更容易些。
進了王宮,有僕婦過來引着她們直接到戚王的書房,雲琅按規矩候在了外面,阿追便獨自進去。
小院裏一面是牆、三面是屋,阿追走進正屋甫抬頭,便見戚王一笑:>
側旁為客而設的木案上已沏好熱茶,黑釉陶杯杯壁光滑,杯口一圈暗紅。阿追捧起陶盞來嗅了會兒茶香,聽到戚王笑說:「還道你遲些才會來,竟這麼早?」
阿追抿笑低了低頭,又繼續聞茶香,戚王就繼續說了下去:「這戶人家姓覃,府中夫人算是榮皇室的人,走丟的是府上三娘。家人大是着急,此番雖然家主未到,但長子卻是來了。」
他一壁說,一壁睇着阿追的神色。見她頭也不抬一下地靜靜坐着,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你可有印象?」
&阿追仿似突然回了神,抬眸望一望他,又低頭搖搖,「沒有……」
其實,說不好。
在她為數不多的記憶里,自己好像是有個哥哥的,名字里似乎有個信字,又或是什麼發音類似的字。
但她並不敢隨口說來,一是因並不知自己記得對是不對,二是她現在心下的恐懼涌得太烈,防心似乎也跟着高了。連日來她都是聽得多、說得少,使得她愈發不敢向旁人說自己僅僅知道的事。
在找到家人之前,還是不要對旁人多言吧。
阿追這樣想着,繼續以沉默應對眼前的種種紛爭。
過了小一刻,外面響了聲音:「殿下,覃公子到。」
嬴煥揚音道了聲「請」,書房門便打了開來。進來的陣仗不小,為首的是一年輕公子,後面還跟着三五個隨從。
他們的目光在阿追面上定了定,而後向嬴煥一揖:「殿下。」
&必多禮。」嬴煥笑笑,睇一眼阿追,「你們且認認。」
為首那人的目光便又看向阿追,眉間輕顫着,好似有萬千情緒克制在其中。良久,還是喚了出來:「阿芷……」
阿追淺怔,愣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仍無任何印象,正欲發問,他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阿芷,我知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不礙的,阿兄帶你回家去,你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