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禍_
已是第二日深夜了,天明的時候,軍隊就要出征了。
阿追走路時連腿都在陡,手顫得更是明顯。到院門口時才將曲裾穿了個大概,坐上馬車低頭一瞧,都忘了換雙翹頭履再出門,腳上還踏着木屐。
被雲琅匆忙催起來的車夫顯也有些回不過神來,說話時還打着哈欠:「女郎,去何處?」
&宮。」阿追作答後便薄唇緊抿,剛揭開車簾進來的雲琅望一望她:「女郎怎麼了?」
她沒有作答,定神細想着夢裏的一絲一縷。不知不覺就痴痴想了一路,車夫「吁」了一聲,馬車停住。
她不等雲琅上前攙扶就跳下馬車,宮門口的守衛立刻拔了劍:「什麼人!」
&見戚王殿下!」阿追邊行邊道。
守衛還是擋住了她,見她衣着講究也仍皺了眉:「什麼時辰了!天明再來!」
&天軍隊就出征了!」阿追厲聲道,「殿下要我當這謀士,我必須……」
話未畢,厚重的黑色宮門陡開。阿追抬頭一看馭馬而出的人:「上將軍!」
雁逸眉心一蹙將馬勒住,守衛見狀退到一旁。雁逸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阿追睇了眼他身後緊隨着的另幾位將領,懇切道:「上將軍借一步說話?」
&郎直說就是。」雁逸身形未動也不再看她,垂眸睇着馬鬃,眼中的冷意可見一斑。
阿追心下焦灼,知道他這是要出城帶兵離開了,暗一忖度,急道:「不多擾將軍,只一樣——不論戰事如何,將軍不可追擊。」
話沒說完,雁逸就已露出疑色,他毫不遮掩這份狐疑地打量着阿追,話音在蒼茫的夜色中透出嘲意:「為何?乘勝自當追擊,褚國覬覦我戚國河山已久。」他語中一頓,又蔑道,「女郎許是不知道。」
阿追被他說得語塞,又實無法跟他說自己的夢很準。她噎得無法,雁逸閒散地撫着馬鬃:「勞女郎讓一讓。」
&們會設伏的!」阿追牙關一咬,回思着夢境繼續說,「我知道那邊是平原一片,可上將軍切莫大意。具體如何設伏我不知道,但……他們若想,會有法子的!」
雁逸一聲嗤笑,望着天色打了個哈欠:「理由呢?女郎是看到了什麼從前的記載,還是自己去那裏看過了?若都不是……」他的目光凝在她微揚的臉上,俯身逼視着她:「我怎麼知道女郎不是褚國人?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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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君。」黑暗中,喚語從上空穩穩落下。阿追直一嚇,抬頭看去,才見王宮大門正上的門樓中,燈火昏昏。
一眾將領皆下馬抱拳道了聲「主上」,阿追才辨出上面是誰。但見那人影一晃從視線中消失,片刻,戚王從宮門中走了出來。
他睇睇阿追,又看向雁逸:「抵禦住便可,不可追擊。」
二人同時一愣,雁逸顯然不甘:「主上……」
戚王目光微凜,雁逸後話止住,戚王淡泊又道:「不是因為她的話,是因我們眼下並無折損兵力對褚國趕盡殺絕的必要。」
雁逸面色森寒地僵了許久,到底應了聲「諾」。戚王頷首,雁逸又抱拳施了一禮,上馬領兵離去。
嗒嗒的馬蹄聲在灰牆間撞出的迴響有些空洞,寂寂黑夜裏只能聞得這一種聲響。阿追定定地看着,早已看不到遠去的將士了,她的目光卻還是收不回來,空蕩蕩的心裏發着寒,好像方才被夢驚出的懼意還未消退。
&郎?」嬴煥喚了一聲,她回過頭,他便吩咐雲琅,「送女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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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阿追回到別院後卻也沒再睡。她讓雲琅多尋了幾盞銅燈來,將屋裏照得燈火通明,把戚王給她的各樣地圖與典籍皆攤了開來,聚精會神地一一查看。
那場夢讓她心裏不安穩。
上將軍縱使對她有敵意,也斷不會拿戰事說笑,是以他說彌關之外無處設伏絕不是敷衍,那她那場夢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只怕這夢是錯的,只是個尋常的夢而已。若是那樣,她阻了雁逸的乘勝追擊,「幫褚國脫身」的嫌隙就當真會安到她頭上來,她連說都說不清楚。
手頭已有的各樣記載她一字不落地細細讀了一遍,將近天明時才放下最後一卷竹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