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沈大人是在猶豫,還是真正是憐香惜玉,不捨得了?」
景語的微笑看在廣晟眼裏,卻是最惡毒的無形利刃,他正要反唇相譏,身後的衣服卻繼續被扯動了,而且更加用力。
「你放屁,我們大人豈會跟逆賊同流合污——來劫人的腰牌是你們東廠的,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賊喊捉賊!」
李盛暴怒的聲音迴響在周圍,眾人七嘴八舌的符合,廣晟眉頭緊皺,卻聽到身後趁亂低聲道:「快照他的做,我一時半會死不了!」
小古冷靜的說道,目光卻透過廣晟的肩膀,看向對面獨自佇立的景語,他的目光也正好看向這邊——日光映照的陰影下,一雙濃黑眼眸宛如水墨暈染一般,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意味!
那是更純然的悲傷與絕望……
明明是如此強勢的逼迫,如此狠毒殘酷的話語,為何眼底卻是如此?
小古心頭莫名酸澀,搖了搖頭把這念頭甩去,用力一拉廣晟,後者轉過身來,凝望着她的神情幾乎要狂怒爆發,卻終究在她的眼神制止下僵立原地,緩緩的,說了一句,「照聖上的意思辦吧。」
錦衣衛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廣晟低吼一聲,「還愣着做什麼!」
所有人頓時唯唯,立刻就有人上前,將小古雙手反縛,五花大綁押到了正門前的碉樓上,那裏有三面大旗。上面書有官衙名稱和主官姓氏。
有錦衣衛校尉正要上前施為,卻被廣晟阻止了,「我親自來。」
男人溫熱寬厚的手掌鉗住她的肩膀。靠得極近的眼眸似乎在對她示意,另一隻手的動作卻顯得各位輕柔,小心翼翼幾乎怕弄疼了她——她被粗繩環繞吊住,緩緩掛上了第三面旗幟的連環活扣上。
最後一瞬,有一柄小而冰涼的刀片被暗暗塞進她掌心,他朝她點了點頭,斷然吩咐道:「用力拉。
連繩帶人被徐徐拉動着往上,他的目光凝視着她。不曾移開半分——風吹起她的衣袂,繩子的束縛扯動了傷口,鮮血一滴滴的落下,濡濕了旗杆下的石板。那般驚心動魄的紅。
景語也在看着這一幕。他唇邊笑意仍然溫和,眼神卻是空茫而悠遠,身旁有人指了指小古掌心,耳語道:「大人,我們要不要……」
「不用多管。」
景語輕聲說道,抬頭凝望着掛在高處的小古,瞳孔深處閃過一道晶瑩,「人在他們手上。如果再次脫逃,那也是他們的責任。」
日光金燦而帶着白熾的炎熱。他眯起眼,出神的凝望着旗杆上,那個灰色囚衣飄然,清瘦而堅定的倩影,緩緩的閉上了眼。
如郡……
恍惚間,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意志,走到雙眼幾乎要噴火的廣晟面前,從容淡定的笑道:「沈大人可別忘記,聖上的親口口諭是每日一刀——」
心中已經是痛無可痛,他卻這般主動的,在自己傷口上撒鹽——明明是要痛哭出聲,他卻仍然能這般笑着。
廣晟冷冷的掃了他一眼,「薛先生你已經在她雙膝射了兩刀,今天和明天的份額,已經被你用光了。」
周圍有人覺得這諷刺很高明,半是捧場的嗤笑出聲,卻見那兩人目光相對,極為猙獰冷酷,頓時嚇得捂住了嘴。
「沈大人真是能言善辯——既然如此,那每日的一刀,就從後天開始吧。」
對峙了半刻,景語居然主動退下,最後仰起頭來,深深的看了一眼旗杆高處的小古,這才慢條斯理說道。
廣晟只覺得胸口一團怒火,憋得自己簡直想用腰間佩刀將這人砍成兩段,但他終究沒有這麼做,只是揚聲笑道:「薛先生明天就要下場科舉了吧,三天三夜可不是好熬的——聽說貢院裏有赤誠冤魂,專門找卑鄙無恥的小人索命,你可千萬要小心,小心啊!」
薛語聽了微微一笑,不以為忤,「沈大人的兄長是跟我一起的,我們會彼此照應,好好考完這一場的。」
說完揚長而去,身後只留下一句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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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小古被吊在空中兩個多時辰。
第三百章 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