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盛情難卻,郭紹在陳佳麗府上喝了點酒,又被扶到廂房午睡了一小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郭紹忽然間驚醒。睜開眼睛時只見陳佳麗正滿臉憐愛地看着自己,郭紹長吁一口氣,胸膛「咚咚咚」直跳,只覺得自己滿額大汗,口乾舌燥;轉頭看時床前的炭火燒得太旺。
「我是不是說夢話了?」郭紹怔道。
陳佳麗幽幽道:「我聽到郭將軍說『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你噩夢被人追殺了麼?」
「是做了個噩夢。」郭紹伸手擦了一把汗,若有所思道,「卻不是被人追殺。」
陳佳麗好奇道:「做得是怎樣的噩夢,把你嚇成這樣。」
郭紹看了她一眼,喃喃道,「我記不得前面的,大概是到了窮途末路要被人處決的時候,對手把一把槍……弩一類的東西,放到我嘴裏,然後我就等死;大概是因為掙扎也沒用,渾身都動不了。我非常害怕,覺得可能最後那一下會很痛苦……心裏便想着,忍耐片刻,馬上就結束了。結束後便不知道痛苦了。
隨時都可能死,卻不知何時到來。可那人久久都不開槍,我每一彈指都像過了一年,覺得非常久;當時一門心思就希望對方快點。終於聽見了響聲……帶着恐懼,好像不是很疼,如同被蚊子咬了一下,然後就逐漸失去了知覺……」
郭紹又長呼一口氣:「接着就醒了,發現只是個夢……真不錯。」
陳佳麗幽幽道:「沒想到郭將軍這樣的人,也會做如此可怕的夢。」
郭紹道:「也許是以前幹的事產生的後遺症……見過太多血腥殘殺。不過還好,只是個夢,沒人能輕易把我逼到窮途末路!」
陳佳麗柔聲安慰了幾句,如同哄小孩一般。郭紹漸漸平靜下來,好受了不少,他忽然想到一個幾乎都忘記的人:「陳夫人家那個被迫害生還的小妾,你對她好點。我突然感受到,被人暴虐威脅性命是多麼可怕的事,她一定經常都活在噩夢裏。」
「郭將軍真是個有心的人。」陳佳麗輕輕說,「你再歇會兒,我陪着你,不用怕。」
郭紹卻翻身起床:「我得去外城作坊看看,他們打造得怎麼樣了……對了,還沒感謝陳夫人出地方出資出人幫我搗鼓那玩意。」
「小事一樁,不必掛心。」陳佳麗大方地說道。
郭紹一個月前就設計出了方案,但家裏那院子沒法滿足場地,況且內城裏搞得叮叮哐哐似乎並不太好。於是他求助陳佳麗,她在外城西南邊有個比較偏僻的地方正好有一座作為倉庫的院子,被郭紹要來做了試驗用的作坊。
於是他匆匆起床穿衣出發,陳佳麗也跟着去了外城。
……就是一座很普通的院子,在門口就能聽到叮叮哐哐的敲打聲。郭紹等進去時,只見黃鐵匠正在親自操錘打制東西,還有工匠頭子羅繼業等,見到郭紹便上前來拜見。郭紹道:「不必多禮,你們忙自己的事。」
幾個人又向旁邊帶着帷帽的女子行了一禮,大多都不知道是誰。地方雖然是陳佳麗的,但現在的人員卻不是她的人,包括工匠頭子羅繼業是朝廷「五監」之一的軍器監甲坊署找的人,工匠也是官府調的人。
院子裏的房屋已經被搗騰得不成樣子,一間大廳里,一面巨大的「磨盤」佔了大半間屋子。郭紹帶着陳佳麗在旁邊看,只見一些人正拿着銼子和磨刀石在打磨「磨盤」的邊緣。「沙沙沙……」「唰唰……」的噪音不絕於耳。
這磨盤中間是厚實木做的,軸承是鑄鐵鑄造,打磨光滑。邊緣拼鑲的也是鑄鐵,拿鉚釘釘在木料上;邊緣有鐵齒……看起來像個大齒輪。牆角還有一個形狀差不多的「磨盤」,不過比中間這個主要的磨盤小得多。
兩個磨盤之間用木頭鑲鐵皮組合的傳動帶,像連接大小水車一樣的玩意,但為了負重這裏的傳動帶鑲鐵皮做得更結實。
郭紹指着兩個磨盤,回頭對陳佳麗道:「和水車一樣的東西,大輪子下面的地窖里用騾馬拉動,轉得慢,比較省力;那邊的小輪子轉得快,負重也更大。」
陳佳麗輕聲道:「那郭將軍用水車也行的,還省了騾馬。」
郭紹道:「先試驗一下這玩意能不能用,然後再用水力改進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