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的紹哥兒,早不是符氏曾經認識的少年郎。
他本叫劉強,是個現代人。四年前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五代十國的一個古代少年,被當作死人拋|屍在河中城外的一個亂葬崗,後來被一個奇怪的老道士給救活了。接着他才漸漸弄明白,「死」在了後漢時期郭威平叛李守貞的戰爭中。
那老頭自稱已修成半個神仙,人稱睡仙人、扶搖子。救劉強的原因是覺得他身上的五行之氣很矛盾,看面相屬水,身上卻有股屬火的氣息。劉強當時很害怕,怕這老頭把自己弄到煉丹爐去研究,尋機就想逃跑;但沒逃掉,被那老頭追上來,幸好沒把劉強怎麼着,還撕了幾頁畫着圖寫着字的紙,另白送「仙丹」一枚,讓他照着圖文修煉去除身上的火屬性。劉強當然不吃他的仙丹,收下仙丹一番感謝便脫身。
接着他就以古人的身份混跡在五代十國。隔世的牽掛,在漫長的四年時光里都消磨得淡了;不過總有三兩件事,恐怕時間也無法治癒。有一些遺憾,一些牽掛,一些未盡的心愿。
……
「哐哐……」一錘又一錘,他還在打鐵。他打得不是出售的鐵器,而是一副胸板甲。
夕陽已消失在高大的崇明門城樓深處,在西邊的天空留下一片絢麗的橙紅餘輝,將那古城樓映襯得更加悲壯巍峨。一整天不停的重體力勞動讓壯實的紹哥兒也有點吃不消了,只覺膀子發軟,腦子也感覺犯暈。
之前看到的那個貴婦,郭紹有印象,來自於記憶、屬於「少年郎」的記憶。特別是人臨死前看到的畫面,被重新喚起便額外清晰……越來越模糊的視線,那遠處漸行漸遠的裙裾、窈窕的身影,少年郎躺在地上艱難地伸出帶血的右手,他似乎是想抓住什麼,又或是想那佳人最後再回首一次、再看她一眼。視線的畫面終於定格不動。
「哐!」郭紹非常用力地揮下一錘。記憶里的少年郎太年輕,短短一生他還沒明白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對「白富美」符氏表現出的執念讓而今的郭紹接受不能。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一個人的信念或欲|望有多大,就願意為之付出多少代價和努力。
這時後屋的玉蓮喊吃飯了,她已經做好飯菜。拉風箱的老頭兒起身去提水,說道:「紹哥兒,太陽下山了,明兒再干。」
「你們先吃,給我留張餅就成、不用等我,陳家娘子吃過了還要趕着回去為她家男人做飯。」郭紹頭也不回地說,「我再補幾錘把這副甲打好,明天沒工夫,一早就要去校場點人頭。」
老頭兒問道:「禁軍真要出國門打仗哩?」
郭紹隨口應了一聲。
這處鋪子是郭紹的產業,拿積攢的軍餉買的。一共三個人,不過並非一家子,老頭兒姓黃以及那個小媳婦玉蓮都是雇的人。黃老頭是鄉下的一個老鐵匠,打點鋤頭菜刀什麼的用具,東西的銷路和價錢都遠不如東京商鋪;到這裏幫工,工錢比在鄉下自己打鐵銷售的收入還可觀。
而那個陳家的小媳婦玉蓮,來歷便很巧,記憶中幾年前「少年郎」在李守貞府上做侍衛時,她是李府的婢女,竟是曾經認識的人;世事無常顛沛流離後,在東京又見着了。郭紹得知她的日子過得很窘迫,念舊之下,便雇她到自己的鐵匠鋪做些雜活;實際上鋪子上賺的錢可能一大半都是她拿走,因為郭紹一輪到上值的時候就在禁軍中許多天沒法理會鐵匠鋪的生意,只得讓玉蓮隨便折騰。
她名叫玉蓮,坊間說她姓董,或許只是她隨意編造的一個姓氏。
玉蓮家男人腿斷了的沒法勞動,她一個少|婦又在單身漢家裏洗衣做飯,坊間難免有流言蜚語。郭紹並不計較,不過對她來說卻似乎很艱難……被人說三道四嚼舌頭顯然不是多愉快的事。常常見玉蓮一出門就低着頭,走路很快,也不和誰說話。
漸漸地夜幕完全降臨,郭紹終於放下了手裏的活。擺在外面的攤位已經收了,他便拿木板拼鑲、關門打烊,鐵匠鋪門面整堵牆都是敞着的,沒有那麼大的門板做門,這種拼鑲式的木板在他看來作用就相當於後世的捲簾門。
郭紹走進後院,頓時看見飯廳里桌子上的飯菜都沒動,玉蓮拿着掃帚在掃地,老黃坐在門檻上修一副鐵鉗。郭紹這才意識到,古代的高低貴賤是擺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