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古老的城頭,陽光下能看到磚石角落裏有深綠色的苔垢;城牆上的地面,石頭的稜角都磨圓了。這是歲月的痕跡,卻沒有多少人為破損的跡象,幽州已經多年沒有過戰事。
蕭思溫站在女牆邊,一面眺望,一面拿指頭拈着人中的鬍鬚,若有所思的樣子。
城外很多人,但目前還沒有戰事。遠遠能看到曠野上一處處的煙霧騰騰,蕭思溫瞧了一會兒,說道:「他們在燒火烤凍土,應該是要用夯土築圍城工事。」
他說罷伸出脖子,往下看外城牆,上面一層冰,女牆下方還有冰柱,好像凍結的流水。這時昨晚潑的水,晚上和早上會結冰。但蕭思溫抬頭看了一眼太陽,臉上感受到陽光的暖意,猜測不到中午,牆面上的冰就會融化。
這時阿不底指着東北面道:「那裏有一大股周軍駐紮,趁他們還沒圍死城池,咱們倒可以反攻襲營。」
蕭思溫立刻想起了幾年前的涿州,就是因為一念之差,臨時起意叫大將率兵攻進涿州,結果蒙受巨大損失。他謹慎地搖頭道:「沒用。就算襲營成功,出去的人太少也不能對周軍造成什麼實質打擊,咱們還得冒險……周軍人太多,據報幾條大路上的人馬絡繹不絕。」
他又仔細觀察城上的士卒們,感受將士隱隱有懼意。因為軍中在悄悄傳一些流言,傳言周國主郭鐵匠是從地底下跑出來的怪物,有三頭六臂手持大鐵錘云云。
而且周軍鋒芒正盛,在這樣的士氣下出城尋戰,並不是妥當的時候。
就在這時,一個武將跪伏在地上:「末將該死!竟未探得周國人大舉北上……末將確是好幾次派出了斥候,但不知怎麼現在還沒回來。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怎麼沒發現周軍調動。」
蕭思溫俯視着他,說道:「你是有疏忽,但就算提前探知了,咱們的處境也沒有多少區別。周軍從易州到幽州才幾天時間?照那樣的行軍速度,提早發現也不過如此。」
他回顧左右道,「現在別無它法,只有固守城池,等待援兵。沒有援軍,單憑幽州駐紮的人馬兵力不足,拿周軍沒一點辦法。」
眾將紛紛鞠躬道:「末將等尊大王號令。」
蕭思溫又鄭重道:「去年底來援的一萬騎將士便罷了,咱們守備幽州的人,家眷全在城裏,若不死守,城破就是玉石俱焚!願諸位奮力保國。」
他說罷久久眺望北方,在視線深處,似乎看到了崇山峻岭之外遼闊無邊的草原。
……
上京山崗上的王庭里,哪怕在白天裏面也燒着炭火,窗戶都是封死了的。火光映在遼國皇帝耶律璟的臉上,一雙眼睛裏反射着焰火、看起來十分可怕。
諸北院大臣、貴族義憤填膺,正在叫罵喊打喊殺!
耶律璟拉着臉,一言不發。他心裏想:若不是你們一個個就惦記着想把老子從皇位上搞_下來,以大遼的武功實力,至於如此?!
眾貴族紛紛主動請求發兵幽州,救援幽州在朝中沒有任何異議。
北院大臣出來以手按胸鞠躬道:「大汗下旨,北院在兩個月內便可以聚集宮帳軍、部族軍四十萬騎!」
大遼的實力並不虛,他們佔有了廣袤的土地,統治了眾多的部族和人口,幾乎沒有要塞長城,若無人數眾多的強大武力,難以維持如此龐大的國家;而且草原上騎兵機動動員迅速,人口化為兵力的比例高。在非常時刻能夠動員起幾十萬騎兵倒是事實。
楊袞卻道:「恐怕不能等到聚集大軍了。」
眾臣聽罷紛紛側目。
楊袞拜道:「臣當初隨耶律休哥救援北漢,不能算拖延耽誤,但還沒走到地兒,晉陽就破了。諸位可以看不起北漢國,但晉陽城的堅固舉世聞名。周國主號『郭破城』,攻城拔寨之能超乎世人估計。若是等兩個月聚攏大軍再南下,幽州城在誰手裏恐怕難說。」
一個貴族問道:「你言下之意是?」
楊袞彎着腰,抬頭仰視上位。
耶律璟用虎口捏起桌案上的碗,仰頭猛喝了一口烈酒。隨着火辣的滋味從喉嚨流下,他的臉色也漸漸浮現出病態的殷紅顏色。
他明白楊袞的意思:要以最快的速度救幽州,唯一的選擇是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