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三年深秋,北方的氣溫很低了,闊葉林的樹葉掉了個精光。天氣日漸寒冷,讓郭紹想起出征時的冰天雪地,轉眼之間就快一年,此時感嘆一句光陰荏苒歲月如梭倒也應景。
當此時,楊業占雲州、高彥儔占武州、劉仁瞻占平州,幽雲之地已定;郭紹又聞知蕭思溫挾耶律賢已入上京。周軍數十萬齊聚北方,沒打仗也耗費糜大,郭紹已萌生班師之意。
宦官王忠入內,躬身道:「陛下,左輔政求見,他好像見了一個契丹來使,估摸着說這事來的。」
郭紹道:「叫他進來。」
王忠後退兩步,欲言又止,終於彎着腰小聲道:「奴婢……奴婢此前真不知那白氏是陸娘子的娘啊。奴婢該死……」
「朕並無失禮之處。」郭紹不動聲色道。
不多時,身穿紅色圓領袍服的左攸入內,雙手捧起一個拆開的信封:「遼國宰相蕭思溫遣使,寫給陛下的書信。請陛下過目。」
這封信大臣顯然已經看過,皇帝允許的事。
左攸先把信從裏面抽了出來展開,這才遞到郭紹手裏。郭紹一看,並不是什麼國書,卻只提了一件私事,說他的女兒在幽州沒能帶走,恭問周國皇帝是否見到。言其女年幼不知事,望周國皇帝寬容。
「蕭思溫平步青雲,幹上宰相了,遼國宰相權力挺大。」郭紹隨口道,「這廝是個契丹人,漢子書法居然看着挺像樣……」
左攸對書法不作評論,因為郭紹的字寫得不怎樣,最好的好處是好認。
左攸道:「蕭思溫或許將他的女兒當作掌上明珠,不過與遼國朝政、蕭家舉家性命比起來,卻沒那麼要緊。而今蕭思溫竟有心思專程派人提起其女,又能順利出遼國境,臣以為,蕭思溫在上京已經控住場面了。」
郭紹若有所思地點頭,認同左攸的說法。
他再次肯定,自從在涿州讓蕭思溫吃了大虧後,對此人確實太低估。蕭思溫用兵戰術不怎麼高明,但別的能耐看起來不小!
一封短短的信,不過片言隻語,不過左攸依此也有很多推斷,他繼續說道:「周、遼兩國本為宿敵,諸次大戰死傷無算,血海深仇也不為過,遼國又剛剛丟失幽雲大片土地。在此時,蕭思溫在信中言辭卻頗有和善之意。
臣以為,蕭思溫是識時務不意氣用事之人,認為遼國此時不宜再起大戰,有意與大周緩解關係。」
郭紹道:「國家以實利為上,卻與私仇不同。」他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總有個榮辱尊威的區別,咱們現在若與遼國議和,比他們用兵南下時求和,卻要好看多了。」
「陛下英明。」左攸拜道。
郭紹沉吟片刻,清理了一下心中的思路:無論大周還是遼國,戰爭的首要目的不是為了毀滅對方趕盡殺絕,而是為了自身求存求強、削弱威脅。現在遼國不願意一條道走到黑拼個同歸於盡,郭紹也不願意……
首先,遼國已大致穩住了陣腳,此時若有強大外敵威脅其本土,人會抱團生存,說不定外力反而促進遼國重新整合。
其次,大周只是初步統一,國力有限,北伐幽雲已經耗費很大。若是繼續動員大軍深入敵境,國力財政是不是還承擔得起?
當然最重要的,哪怕在幽州大敗,內部動盪,但東西兩邊的實力仍很強大。周軍步騎出國境作戰,打不打得贏還兩說,反正風險很大。萬一一不留神搞了個大敗,實力大損,簡直是得不償失。
郭紹估計現在沒幾個人真願意急出燕山發動攻勢。
他當下便道:「左輔政之意,主張平息干戈班師回朝?」
左攸忙拜道:「臣一家之言,大事仍需陛下決斷。」
「那便準備班師罷。」郭紹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說得是輕描淡寫。那姿態口氣,就好像是經人一說咦挺有道理,一拍腦門就干一般。
左攸拱手一拜。
郭紹又道:「左輔政稍等,既然是你見過契丹信使,一會兒安排把我的回信給蕭思溫送去。」
「喏。」左攸作出一副耐心等待的樣子。
不料郭紹把茶几上硯台的筆提起來,在紙上就寫了一句:汝女吾養之,汝勿慮也。
第七百二十九章 汝勿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