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校園裏走出來,肖毅一時間有些失神。沿着熟悉的路線一路走去,他並不急於儘快趕回家裏。因為思想古板的父母一旦發現自己提前回家,一頓不分青紅皂白的「竹筍炒肉」是肯定免不了的。
「看看風景也是好的。」肖毅摸了摸路邊那棵佝僂的老槐樹,自言自語道。慢悠悠地從參差數十人家的一座村莊穿過,他便已經置身田野。放眼望去,是看不見盡頭金燦燦的稻草叢,微風吹拂,稻草低矮下去,遠方的村莊房屋零落佇立着,像極了等待孩子歸家的父母在翹首以盼。
不論是現在,還是二十年後,這個貧窮的泗塘村在新宿市數千個鄉村中都是毫不起眼。既不處於能夠帶動經濟的交通樞紐,也沒有可以開發利用的特殊資源,整個新宿市都在以龜爬的速度發展,身屬其中的泗塘村更是年復一年的看不到什麼顯著的變化。
走在鄉間小路上的肖毅眼睛微微眯了眯,壓下內心翻湧的想法,那處熟悉的院落已經遙遙在望了。
「媽,我回來了。」距離家門口還有一段距離,肖毅便取下書包拎在手裏,遠遠的喊了起來。
坐在堂屋門口擇着手中青菜的中年貌美婦人聽到聲音後,並沒有抬頭,只是沒好氣的回道:「回就回唄,不就今天回來早點了麼,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原本二世為人的肖毅還有幾分近鄉情怯,在看到那熟悉的青瓦灰牆和母親那熟悉的身影時,內心忍不住一陣激盪,正要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戲碼。卻不防肖母並沒有和兒子心有靈犀的想法,只是隨口回了句簡單尋常卻又熟悉親切的話。
在後世習慣的影響下,肖毅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卻沒有改變心中劇本的想法,依舊嬉皮笑臉的走近肖母,摟着肖母的脖子嬉笑道:「媽,從明天開始我就不是小學生了,以後肯定不在外面到處野,惹你生氣!」
肖母偏了偏頭,笑罵道:「去去去,好幾天都不知道刷牙,別往我身邊湊;你能不在外面野?等上了初中,你就真不着家了!」
一路想着事情的肖毅聞言頓時臉紅到脖子根,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小時候可是出了名兒的小懶蟲,成天亮着一口小黃牙,脖子裏溜溜好幾道「車軸」,一雙臭烘烘的腳丫子在冬天時是能不洗就不洗,將被子熏得跟臭豆腐一樣。
「我靠,自己還真是一隻癩蛤蟆!」回過神來的肖毅忍不住自嘲。
沒聽到兒子回話,肖母停下手裏的活計,轉頭看向有些怔怔的張毅,空出一隻手捻在肖毅的腦門上:「咋的?說你不知道刷牙,你還敢不高興了?」
肖毅頭往後仰,輕輕避開了母親的手,連忙笑道:「嘿嘿,兒子哪敢不高興,這就刷牙去!」
說一說完,不等母親回應,肖毅便風風火火的跑進屋中,找出牙刷牙膏,蹲到了井邊,開始清潔自己越想越噁心的牙齒,同時耳邊傳來了母親依舊響亮的聲音:「這傻小子,馬上就要吃晚飯了,這時候刷個什麼勁兒!」
低頭刷牙的肖毅無暇理會。片刻之後,一陣清脆的「叮鈴鈴……」聲響起,卻是肖父肖克儉回來了。
「喲,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們家肖毅竟然知道刷牙了!」肖克儉一邊停好自行車,一邊爽朗笑道。
刷牙已近尾聲的肖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前世怎麼沒發現自己這對父母那麼喜歡笑話自己。
「咕嚕嚕……」吐出漱口水之後,肖毅提着搪瓷缸子走到父親面前,疑惑問道:「爸,你今天怎麼也回來那麼早?」按照前世的記憶,從事販賣豬下水營生的父親一貫是早出晚歸的,相比較那些只知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鄰,能夠挖掘出一門生意的父親一度曾是肖毅崇拜的對象。
方圓百里,只要一提起泗塘村的肖克儉,很少有人不知道的。這不只因為肖克儉娶了個百里挑一的漂亮媳婦兒,更因為他是浪子回頭的典範。
肖克儉的祖上是附近七里八鄉首屈一指的大地主,自懂事起,肖毅便經常在飯後聽肖克儉吹噓。
那時的肖家有着四腳起地屋脊起龍的黑大門樓,大門上用鐵皮包着,上面還密密麻麻的釘着鐵釘。房子周圍都是肖家的園子地和莊稼地,灰磚高牆的下邊,是柳樹障子和水壕。房子四角是四座高聳的炮樓,黑洞洞的槍眼,像妖怪的眼睛似地瞅着全村的草屋和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