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你覺得我有病嗎
診室里傳出叫號聲,安鋒左右看了看,再看看手頭上的診號,發覺走廊沒旁人了,正準備起身,走廊那頭腳步匆匆的走來一位三十餘歲的婦女,剪髮頭,大臉盤,神情顯得緊張而疲憊——這就是安鋒的媽媽,今天她請假來陪安鋒看醫生,剛才去給安鋒買冰棍去了。
與此同時,診室內匆匆走出一位神情扭捏的男子,他一手擋住臉,腳下毫不停頓的走出診室,沿着走廊快速走向遠處。這時,診室里再度傳來一聲喊號聲,媽媽緊張的握住安鋒的手,無措的安慰說:「孩子,別怕!」
安鋒有什麼怕的?實際上,來這裏「看病」是出自安鋒反覆誘導的結果,他花了兩年時間裝病,而後誘導母親尋醫問診,最終接近了這位精神科醫生——現在幾乎是最後機會了。
安鋒一臉乖巧地牽住母親的手,順着母親的步伐向門裏走,母親連聲慰:「別怕,孩子。別怕。」
其實,人有精神不正常的時候,這很正常,也是常有的「慣象」。即使一個表面看起來完全正常的人,也不能保證他每天任何時候都不是病態。心裏鬱悶心裏煩躁,就該找心理醫生或者找神父傾訴。「求安慰」人類生理健康的底線要求,這個認知安鋒足足誘導了母親兩年。現在母親依然覺得緊張,這是因為在當時,人們覺得「精神有病」很丟人,被人說出去很沒面子。
診室內端坐着一位打扮很精幹的20餘歲的男子、神情倨傲地、滿臉不耐煩的準備起身,似乎有離去打算,但見到安鋒母親領着小孩進來,他又重新坐下,輕咳了幾聲,清了清嗓門,他沉下嗓門問:「這孩子,怎麼回事?」
「沒事沒事」,母親情不自禁的喃喃說。
年輕醫生笑了:「沒事不來我這兒……別緊張,慢慢說。」
「您是周醫生嗎?」母親小心翼翼的問。一旁的安鋒神情專注地玩手指,他的手指快速彈動着,似乎在虛擬彈鋼琴,周醫生的目光落在安鋒快速彈動的手指上,稍稍呆了一下,這未免……,這手指顫動的速度也太快了,我的眼花了嗎?
「我是!」周醫生沉穩的回應。看得出,他對自己的人生很滿意,也對人生預期很滿意,所以回應的乾脆響亮。
「林書記介紹我來的,是水利廳的林書記」,母親堆上笑臉,試圖拉近關係:「我是秘書科馮秘書馮淑芳。」
「明白了,林書記給我說過」,周醫生若有所悟的彎下腰,看着安鋒,回答:「我就是周濤周大夫,你繼續說。」
「我家這孩子很聰明……」
「看得出,他必定很聰明。」
「但他從小比較『獨』,總是喜歡一個人帶着,而且,經常性的一個人玩指頭玩幾小時。除了家裏人,他不喜歡跟大人說話,現在他大了,課堂上老師提問……」
「你等等」,周醫生伸出一根手指制止:「有些話不能當着孩子面說,孩子已經大了,聽得懂……好吧,你不用說了,我大概知道情況了,你能出去一下嗎?在走廊等我一會兒,讓我跟孩子單獨交流?別擔心,一會就好,這不是啥大問題。」
母親舉步遲遲地走出診室,在此期間,安鋒一直低頭玩自己的手指,似乎沒注意到母親的離開。
母親走後,周醫生蹲下身來,視線儘量跟安鋒保持平視,他耐心的問:「你感覺怎樣?」
口氣很平等,很自然,仿佛在問:你今早刷牙了嗎?
安鋒停下了手上動作,抬起眼皮,目光與對方相對,平靜的回應:「你還有三個月時間了。」
周濤驚愕的做了個起身動作,但中途停了下來,他扭臉望了望辦公桌,從他的角度望過去,留了一條縫的抽屜里,露出一本紅色的護照——但從安鋒的角度看不到護照啊?!
周濤重新蹲了下來,和煦的笑了笑:「沒錯,自閉的孩子都很聰明,因為專注,他們常常能發現別人沒發現的東西,但……你是怎麼做到的?我是問:從你進來,就坐在我辦公桌旁。從你坐的角度,應該看不清我抽屜里的東西,你是怎麼判斷我還有三個月時間?我為什麼還有『三個月』時間?」
「林書記說的。說你三個月後就要出國深造,要我媽快點帶我來治病……你覺得我有病嗎?」
周濤笑了,他用很自然的語氣回答:「事實上,每個人都有精神病,只是有的人善於自我調整,有的人善於隱藏情緒,有的人善於演戲裝沒病,而有的人善於適當發泄……現在,你是病人我是醫生,所以,你理所當然有病。」
安鋒回應的很快:「醫生不需要安慰人嗎?你怎麼一點不安慰我,話說的婉轉點你會死嗎?」
「你不是個需要安慰的人」,周濤馬上微笑着補充:「你也不是個需要婉轉的人,以你的智商,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智商……這個詞很新鮮」,安鋒歪着腦袋,很好奇地問。
周濤傲嬌的一笑:「這個詞還沒流行起來,是我剛從國外雜誌上翻譯的。」
安鋒點點頭,問:「你打算怎麼治療我?」
周濤認真的點點頭:「現在,這就是在治療你,我不知道你的自閉症有多嚴重,但……跟你聊天,跟你交流,就是對你的治療。」
「哦」,安鋒明了的點點頭,馬上裝出懵懵懂的模樣,反問:「那你打算怎麼治療自己。」
周濤稍稍一愣,立刻咧嘴笑了:「你在這裏等着我……是的,我說人人精神都有病,我當然也不例外,不過……」
「我問的不是這個……」安鋒盯着周濤的眼睛,很認真的問:「你還有三個月就出國了,你在這家醫院再干三個月就可以走了,別告訴我你學成歸來還要報效母院報效……我想問的是:在外學習期間,你打算怎麼治療你的窮困?」
「呲」,周濤伸出手去,揉揉安鋒的腦袋:「說實話,你是我接觸的第一例自閉症患者。我在國外雜誌上,常見他們說到:自閉症的人在某些方面很聰明,但沒想到……好吧,實話說:我的學費有人包了,院裏答應我的工資照常發,只要我學成後回院工作,嗯,沒準還能報銷點每日津貼……」
「你還是沒說實話」,安鋒一副成年人的憂心模樣,嘆着氣說:「你覺得,你的工資、你的積蓄、夠你在國外生活學習好幾年嗎?有人包你的學費,他還包你生活費嗎?」
周濤歪着頭打量了一下安鋒,沉默着,思考着,三分鐘過後,他似乎蹲累了,站起身回到辦公桌邊,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沉吟着開口:「好吧,你這個小人,我也不怕你說出去……哈,你說出去也沒人信啊,你不還是病人嗎?我就隨便跟你聊聊,反正聊天也是治療嘛。
我的留學不是自己聯繫的,是有人包幹了,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