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往西去,白馬寺中佛魔兩道的激戰愈演愈烈,已經進入刺刀見紅的白熱化階段。
唐門高手在兩大法王、六大家老的率領之下,倚仗人數的優勢不斷包圍分割峨嵋慈恩寺眾僧,耐心地步步推進逐漸蠶食。
慈恩寺的和尚雖然在人數上處於劣勢,但一個個心志極堅寧死不屈,在「堅」字輩僧人的主持下結成法陣死守不降。
這時候唐雪裳和洞鼎神僧的戰場已經轉移到了熊熊燃燒的天王殿頂上。兩人隔空五丈略作調息,各自消化剛才一輪惡戰中所受的內傷。
洞鼎神僧的手裏多了一串黑色的佛珠,每一顆約莫龍眼大小,共計一百零八顆暗合天罡地煞之數。
他的左半幅大袖殘破不堪,後背上的僧衣也裂開了一道尺許長的大口子。
唐雪裳的情形稍稍好點兒,但也釵橫簪亂一襲烏黑亮麗的秀髮如瀑飛泄,手握通天碧玉柱佇立在天王殿的飛檐之上,嬌軀中散放開一團瑰麗的銀綠色魔氣,像萬展旌旗獵獵飄搖,碧波連天綠水橫流。
她並不急於搶攻,只要能把洞鼎神僧牢牢釘死在天王殿頂,這場仗就算打贏了。
洞鼎神僧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的耳畔時時刻刻都在響起慈恩寺僧侶憤怒的吼叫聲,但是這吼聲正在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弱。
方才一輪雙方大戰了四十餘個回合,從地上打到天上,從天上落到天王殿頂上,他始終沒能從唐雪裳身上佔到絲毫便宜。
唐雪裳的招式非常簡單,但這正是她不簡單之處。讓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半部《大魔典》曾經落在她的手裏,但唐雪裳似乎壓根就沒用心去修煉《大魔典》中記載的失傳絕學,她只專注於手中的通天碧玉柱。
她的招式和風格只可以歸結為六個字:「簡單暴力美學」。
每一招都是將成千上百的變化洗鍊濃縮到極致,最後成了最沒變化的那一招。
於是洞鼎神僧無奈地意識到當唐雪裳沒了變化,自己的千變萬化也就成了笑話。
因為不管他的佛功如何精湛,招式如何奇幻,結果還是要跟通天碧玉柱硬拼。
自從空鼎圓寂,金鼎駕鶴,玉鼎大師隱退不出,他儼然成為了當今天下佛門的一面旗幟。而這面旗幟今晚還能不能扛下去,洞鼎神僧心裏不是那麼有把握了。
他一聲禪唱仿佛道盡天下疾苦菩提慈悲,手捻佛珠舉步前行。
他的每一步都邁得非常慢,非常小,而且以肉眼近乎無法察覺的差異在不停變換着方位,藉以調整自己和唐雪裳之間的角度,尋找對方可能存在的破綻。
他的靈識須臾不離地鎖定在了唐雪裳的身上,十分清楚對手此刻的站姿看似大馬金刀隨性而為,但早已自然而然與天地融合一體,守一忘情無跡可尋。
所以說高手對決,破綻不是找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在他的身後留下了兩串淡金色淺淺的足印,迤邐連綿前後相接,宛若兩條靜靜流淌的金色溪流。溪流流淌到哪裏,哪裏的大火便無聲無息地熄滅。
唐雪裳巋然不動,不管洞鼎神僧怎樣改變方位,怎樣用眼神試探攻擊,她便如同一尊完美的玉女石像屹立在飛檐之上。衣袂當風,秀髮飄揚,曹植筆下凌波微步華容婀娜的洛神亦當如是。
但是假如仔細觀瞧,或許可以察覺到她身周的那團銀綠色魔氣神光離合乍陰乍陽,悄然變幻着風采,而每一點變化都無不契合在洞鼎神僧足底落下的一剎。
終究她還是不耐煩起來,微微蹙眉道:「老禿驢,要打便打,又不是請你上花轎,磨磨蹭蹭比烏龜爬得還慢!」
洞鼎神僧的臉上沒有生出一絲怒意,他的禪心六根清淨纖塵不染,甚至絲毫聽不到身外慘烈的廝殺叫喊聲,完全進入到空明枯寂的境界裏。
「佛說我得無諍三味,人中最為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
他忽然張口誦經,平和緩慢的語音卻如金剛雷霆佛祖棒喝,一記接一記天崩地裂般轟擊在了唐雪裳的靈台上。
唐雪裳的嬌軀微微晃顫,身周的魔氣波盪鼓動產生一絲紊亂。
「唿——」洞鼎神僧身後留下的那兩串足印遽然從殿頂剝離,化為漫天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