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晨兩點十二分,疊翠雅苑,第十四單元606室。
二十一、二歲的大男孩躺在雙人大床上輾轉反側,衣衫凌亂,整個人冷汗不斷,粗重的呼吸斷斷續續,像是下一刻就會窒息一般。
一頭半長的短髮在汗液的浸潤中粘成一縷一縷,濕噠噠地搭在臉上,面色無比得蒼白,眼皮子不停地跳動着,卻怎麼也睜不開,像是被人悶頭摁入了深水中一般,難耐,胸悶,噁心,無法呼吸。
而在他那未知的意識深處,展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片荒涼無比的廢墟之境。
那是……什麼?
他呆呆地盯着眼前的一切,迷茫而無措。
不知是真是幻,似夢非夢,穿着暖和的長身羽絨服和熟悉的已微微泛白的牛仔褲,踩着黑色的運動跑鞋,他看見自己拎着兩大袋子的速食食品,隻身站在S市熟悉的街道上。
人來人往,嘻嘻鬧鬧,毫無深更半夜要回家休息的自覺。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尋找着隔着兩條街依然清晰可見的重華私立高校那高高的哥德式鐘塔,凝神看去,十二點整!
回頭望向夜間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卻發現街市上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仰頭看着夜空,嘈雜的聲音紛紛擾擾,明明音量很大,他卻發現自己竟然聽不清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他們離得很近,卻又仿佛遠在天邊。
忽然,高空中划過的一顆顆瑩綠色的流星,他聽見了人群中傳來的歡呼以及連接不斷的閃光燈,不可思議的讚嘆着百年難得一見的流星雨,它們淅淅瀝瀝地砸向了地球,絢麗至極。
就連一向淡然的自己都不自覺地被它們的絢麗所吸引,那般翠亮的綠色,仿佛揮灑着所有的生命力……但卻平白地,讓人不安!
他還未看夠,卻見場景忽然一轉,原本溫馨和暖的世界一瞬間褪去了它所有的浮華,露出掩藏在它身下的猙獰和不加掩飾的惡意……
在不大的視野之內,街道上所有的人都轉過了臉,微笑着看着他,微笑着微笑着,讓他心下一涼,雞皮群起,不過是短短一瞬,他們面上的皮膚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到了極致,快速地從顴骨處脫落下來,露出森森的白骨,梗起的經脈,流膿的瘡口,蠕動的蛆蟲,僵硬的動作……
一切就像放慢鏡頭一般在他目之所及之處上演着恐怖大片,可他的心裏卻不見半分的恐懼,仿佛眼前的場景在他記憶力已經上演了無數遍、早就習以為常,不會再為之動容一般。
習以為常……不再動容……他甚至驚訝於自己的冷靜。
這……真的是他麼?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失去理智地互相撕咬着,啃食着,幾個高大的男子撲到了一個年幼的孩子,下一刻,他們泛黑的雙手大力撕碎了孩子的肢體,孩子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只剩下了一個軀殼,他們……不!是它們!它們愜意地將血腥的肢體放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鮮血橫流,死氣四溢。
最駭人的是,那個徒留下軀殼的孩子竟然還沒有死透,他睜着絕望的眼,喉間發出破碎的音符,喊着「媽媽」、「媽媽」、「媽媽救我」……
微弱的呼喚此刻無比清晰地沖入他的耳膜,重重敲擊在他的心臟上,他想上前去抱起他,抱起這個只剩下軀殼的孩子,帶着他遠離這個殘酷的地獄,可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連挪動一小步的可能性都沒有。
他像是個局外人,只能被動地站在牢籠外張望着裏面的一切,即使想要阻止,也辦不到!
而那原本站在一旁的穿着黑色皮衣的女子,此刻正踩着一塊塊碎肉和鮮血蹣跚而來,她張開沒有感情的獸瞳,冷冰冰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孩子,喉間發出低低的嘶吼,隨後野獸般地趴在孩子的身上,俯下身一口咬斷了他的脖子,撕扯下他的脖頸,嚼碎了他的骨骼……
慘絕人寰!
他忽然想找個地方好好吐一場,可不知道為什麼,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硬生生地阻止了他的行動。
就在他無奈於自己無法動彈的時刻,眼前那群活死人倏然停下來所有動作,抬起臉使勁兒在空氣中嗅着活人和生肉的氣息,不多時,它們便轉過了空洞的瞳孔死死盯上了他,喉間發出找到了食物的興奮感,那樣露骨的眼神實在太過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