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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的側殿裏,幾名內侍恭敬的跟在不滿六歲的劉閎身後,看着他們的四皇子眨着眼睛,猶豫着要不要進門去。
劉閎最後選擇不進去,但他伸頭偷瞄了一眼坐在小几前執筆認真寫字的劉麟,心裏七上八下的。
劉麟放下筆抬起頭,沒什麼表情的小臉似乎比前一陣子瘦了,小孩子飽滿的圓臉已經顯出了略尖的下頜。他將寫好的白絹吹了兩下,整齊折好方巾盒子,然後起身向門外的劉閎走來。
「三哥……」劉閎看到他走出來,抿抿小嘴,有些不知所措。
母親薄夫人讓劉閎儘量多陪着劉麟,劉閎知道這是因為劉麟的哥哥,他們的兄長劉麒過逝了。
竇竟夕授意采珍毒殺劉據的事真相大白後,薄玉曾在去椒房殿外跪了一整天,請求陳嬌寬恕她多年的不敬和誤會。陳嬌當時沒有見她,只是讓侍女淡淡的傳話告訴薄玉:這些與她無關,她沒有傷害過劉據也從沒有將薄玉的怨恨放在眼裏,清者自清,她不需要寬恕任何人,而作為一個母親,薄玉痛恨加害兒子的人無可厚非,也沒必要請求任何人的寬恕,更沒必要讓她接受本就不在乎的歉意。
皇后是一個清冷高傲的人,她不喜歡被接近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但她從來不會讓自己的權力和冷傲成為傷害他人的武器,說到底,她是一個內心柔軟的女人,她從來不會向薄玉解釋,也從來沒有計較薄玉對她不該有的憤恨。她不屑計較莫須有的恩怨,更不會低下高貴的頭用卑劣的手段玷污自己的清傲。
從那一天起,薄玉忽然覺得這個她曾經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向來恨之入骨的女人其實那麼值得尊敬,忽然感到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也從來都尊重別人的感情,她的盛氣凌人只是拉開了她與塵囂和平凡的距離,卻從來不是劃傷別人的利器。
不久前,劉麒疾病過世的事薄玉聽說了,她也失去過最珍愛的孩子,所以她懂得陳嬌現在的感受。只是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去勸說,而皇后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她能夠做的就是希望劉閎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讓劉麟不那麼傷感和孤獨。
小劉閎懂得不算多,但有時候他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個月前還在一起讀書玩耍的劉麒忽然就這麼消失了,從此,少了一個和他偶爾拌嘴卻時常擺出大哥架勢帶他和劉麟上樹、掏鳥蛋、捉蟈蟈的哥哥。
每天都要見到的玩伴、同學、哥哥突然消失了,想起來劉閎也有點心裏不是滋味,更別提劉麟了。
「這是之前祭酒佈置的習字,前幾日的我也補上了,幫我交給祭酒。」劉麟拿着不大的盒子遞給劉閎,裏面放着幾張習字的白絹。
劉閎驚訝的看着他,訥訥的接過盒子道:「你還有心思習字啊?」
劉麟垂着眼睛,睫毛撲閃,卻好像沒有聽到劉閎的話,只說:「我去見母后了。」
劉閎哪隻眼睛都看得出劉麟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隱約透出的沉鬱和傷感,他拿着盒子眼睜睜的看着劉麟走了很遠才回過神來,放開步子急忙跑過去追他。
劉閎上氣不接下氣的拉住劉麟的衣袖道:「三哥,我阿娘讓我告訴你,讓你告訴天后,她說,我哥沒了,她還有我;二哥去了,天后還有你。而且……」
劉閎騷騷自己的腦袋,好像有點難為情,但還是小大人一樣鄭重的拍着劉麟的肩膀說:「還有我呢,我也是你的兄弟;。」
劉麟在進陳嬌的寢室之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很好。哥哥去世後,每天晚上當他入睡的時候,他總會忍不住透過紗帳看向對面寢室,看到那裏黑洞洞的再也沒有亮起的燈,他就會難過很長時間,睡不着,偷偷的哭。
劉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祭酒說過,他是所有皇子裏面最明禮最沉得住氣的一個。很多事他其實已經看得明白了,比如父皇是最喜歡哥哥的,比如母后對他很溫和卻對哥哥異常嚴格。這些都預示着哥哥是他們最鍾愛的兒子,將來比任何人都更有可能成為天下的主人。
然而哥哥過世了,他很傷心,他也知道父皇和母后都很傷心,但他們卻不知道為什麼因為哥哥的過世激烈爭吵了很久。他猜想大概是外祖父去世了,母后很難過,而她回來的時候哥哥也去世了,她認為父皇沒有照顧好他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