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當年我托同學買的。」竇尋笑了一下,把手機還給徐西臨,「會說多少話了?」
「馬上就要非法成精了,」徐西臨刻意放鬆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終於等不了老成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親身上陣試探,「你一直住酒店?」
「不會,」竇尋說,「年前辦好了入職,這兩天想趁淡季去找個房子——等會你……嗯……能不能順便帶我一程,我約了個房地產中介看房。」
徐西臨大批的神經細胞都在手指和腳上消極怠工,七竅的心栓塞了六竅,脫口說:「沃爾瑪旁邊那家中介嗎?」
「……」竇尋短暫地愣了一下,隨後立刻反應過來,堅定地一點頭,「嗯。」
徐西臨說完就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是昏頭了——他接單接多了,一聽見「搭車」倆字,就覺得雙方上傳的路徑一致,張嘴就不打自招地把他們家附近的房地產中介供出來了,交代完才回過神,竇尋沒點他的單。
他看了看竇尋那若無其事的表情,幾乎有點懷疑竇尋是故意詐他。
然而轉念一想,又把這自作多情的念頭壓下去了。
也許是竇尋對這邊不太熟悉,大概只是想着那天搭了順風車,會順路吧?
他也不可能知道房地產中介隔壁有什麼,說不定只是看着他犯蠢沒揭穿而已。
他的豆餡兒長大了。
老成算是隱約知道一點「內情」的,在旁邊看他們艱難的對話都胃疼,乾脆組織大家去吃飯了。
眾人紛紛來找蔡敬碰杯,但是誰也不敢問他的過去和未來,他們本來都是好意,卻在諱莫如深中加重了隔閡。
徐西臨看得出來,蔡敬看起來若無其事,敬的酒照單全收,其實心裏不是不苦悶的……不過他也只是在旁邊干看着,沒上去擋。本來徐西臨既然帶了酒來,就做好了約代駕的準備,可是方才答應了竇尋要搭他去看房,徐西臨耍起滑頭,展開推杯換盞*,一滴酒都沒碰。
結果這趟沒有單的順風車還是沒拉成,他們散場太晚了,一大幫人都喝多了。
徐西臨只好挨個把醉鬼們送上各種出租車,讓大家各自回家奔前程。
包間裏,老成頭重腳輕地守着一堆殘局吼《離歌》,竇尋一邊盯着門口看徐西臨時而閃一下的影子,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蔡敬絮絮叨叨地說醉話。
蔡敬東倒西歪地喃喃說:「你們都走得那麼遠,還回來看我……嗝,我謝謝你們。」
竇尋:「客氣。」
蔡敬眼睛裏閃爍着包房裏的微光,也看不清身邊的人是誰,胡亂地叫:「姥、姥爺,不對是團……團……」
竇尋盡職盡責地提醒道:「竇尋。」
「竇……竇大仙。」蔡敬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你們剛才是不是都不敢問我……坐牢的滋味怎麼樣?」
竇尋側過頭來看了蔡敬一眼。
他高中的時候,所有的歸屬感來自徐西臨,也因為徐西臨才會和那些同學混在一起,中間隔着這樣一層媒介,始終不親,對蔡敬的印象只限於「沉默寡言」,反而沒什麼顧忌。
竇尋尊重了醉鬼的意見,直白地開口問:「坐牢的滋味怎麼樣?」
「沒有想像的那麼苦,」蔡敬幾不可聞地低聲說。
老成懂事地把惱人的音樂關了,聽着蔡敬有些含混地說,「只是有時候會想,這輩子完了,背着這十幾年,別想抬起頭來了。」
竇尋聽完認認真真地點了個頭,沒有勸慰:「嗯。」
「頭幾年想死。」蔡敬自顧自地說,「後來慫了,不敢。」
竇尋不管他聽得進去聽不進去,忠誠地履行着聽眾的職責:「大多數人都不敢,我也不敢。」
蔡敬突然一口氣呵出來,隨後淚如雨下。
「我不想活,」他說,「不敢死……」
竇尋心裏有根弦莫名被他撥動了,他忽然不着邊際地想,是不是大多數的痛苦,都可以用「不想做什麼,不敢不做什麼」來歸納呢?
就在這時,徐西臨回來了,他有些疲憊地在門口站着等,聽蔡敬哭、看竇尋發呆,等蔡敬哭聲漸弱,他才嘆了口氣走回來:「住哪?我送你。」
老成在一邊大着舌頭說:「我……我們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