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宮中設宴,能佔一席之地的具是皇親國戚。
以老祖宗的身份,能列席倒也不叫人意外,只是自打大趙氏出事之後,老祖宗這些年幾乎沒有在上元時入宮了。
一來二去的,有人說是老祖宗身子骨欠妥,不願意在熱鬧時去掃興,也有人說常府不比從前,大抵是與聖上、太后疏遠了些。
這些話,柳氏聽在耳朵里,心中是不舒坦的,柳家到底基石不夠穩,要扶起一個小皇子還需要許多助力,這其中常家的力量必不可少,若常家失了聖寵,柳氏與柳賢妃才是芝麻與西瓜都丟得一乾二淨,小皇子的未來沒了着落,也不能再替柳思璐復仇。
而今日入宮,見太后與老祖宗相談甚歡,甚至是讓老祖宗留在慈惠宮中歇息醒酒,柳氏懸着的心落下不少。
楚維琳含笑聽柳氏說完,看了一眼面露疲憊的老祖宗,柔聲與柳氏道:「那真是好事。不知這個年裏,宮裏還賜戲嗎?」
「怎麼不賜?」柳氏揚了揚唇角,「老祖宗太聽戲,京里人人都知道,已經定下了,戲班子初五進府,唱到十二。」
這倒是一切如常的,楚維琳頷首:「既如此,我便與大嫂說一聲,也好安排妥當了。」
段嬤嬤扶着老祖宗睡了,柳氏還要與楚維琳說什麼,便有媳婦子來尋她說事體,便匆匆去了。
楚維琳空閒下來,小聲和幾個丫鬟說着玩笑話。
老祖宗睡到晚飯前才起身,卻依舊精神不濟。
常恆翰放心不下,關心問了幾句。
老祖宗擺了擺手:「不礙事的,就是年紀大了,熬不得夜了,這才一日不規律些,就渾身無力。白日裏怎麼歇啊,都比不過夜裏睡得踏實。你們不用掛心,我今夜歇好了。明日便精神了。」
常恆翰幾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雖未到了老祖宗的年紀,可也已經過了半輩子了。自知如今的身體與年輕時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當年是接連幾日不睡都依舊生龍活虎,現今是熬一晚就不自在了,聽老祖宗說得在理,便也安心了。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媳婦們回娘家的日子。
楚維琳與楚倫歆商量好了,一道回了楚家。
遠遠瞧見楚倫煜,楚維琳不由加快了腳步,到了父親跟前才站住了。
她已經出嫁了,再不能像小時候一般,撲到父親懷中撒嬌,可只是抬頭看着楚倫煜,楚維琳就覺得安心踏實。
楚倫煜仔仔細細看了看女兒,笑着道:「這一趟回來,倒是辛苦你了。」
楚維琳笑着搖頭:「是我想回來看看祖母。」
楚倫煜點頭。道:「外頭冷,快些進去,維琮年前也回來了。」
楚維琮遊學在外,按照之前的計劃,這一走便是兩三年,中途是不回京城的,只是章老太太的身子堪憂,作為唯一的嫡孫,楚維琮必須回來。
頤順堂里,今日也是熱鬧。
給楚證賦磕了頭。楚倫歆和楚維琳一道去看章老太太。
外頭的日光透過窗欞撒入,映在章老太太臉上,她的面色似是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
楚倫歆鬆了一口氣,在床沿坐下。低聲道:「母親瞧起來好些了呢。」
章老太太靠着引枕,聲音沙啞:「我自個兒清楚,怕是不行的了。」
楚倫歆嗓子一緊,眼眶頓時就紅了:「大過年的,母親切莫說這等話。」
章老太太淺淺笑了笑,知天命的人總比小輩看得開了。她能感受到生命一日比一日在流逝,這種感覺很抽象,但她就是很清楚。
無論子女們接不接受,等到她蹬腿的時候,他們也就知道,這便是生命的盡頭了。
章老太太示意楚維琳坐下,緩緩道:「老婆子不是糊塗人,這幾日也想明白了,親家母再想見琰哥兒,也不會讓你大冬天的天南海北趕回來,你定是來瞧我的。」
楚維琳抿了抿唇,略有些不安得看了楚倫歆一眼。
楚倫歆試探着說了一句:「也是維琳放心不下母親您。」
「琰哥兒呢?老婆子病着,不叫他湊到跟前了,就讓奶娘抱到插屏那頭,我就看一眼。還有霖哥兒,一併抱來。」章老太太道。
楚維琳鼻子一酸,連聲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