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講講『神明』。」
月的手中捧着一本小小的冊子,與我面對面坐在閣樓的書桌旁。
與初次前來之時不同的是,而今桌前的座椅多了一把。
「請看看這個。」
月將手中的冊子放在桌面上,攤開來給我看。
而後,月繼續說道「人生所經歷的痛苦之事和快樂之事的比例,我做成了圖表。」
「這張圖表上明確顯示——多麼快樂,活着真好……能夠感受到這種幸福的時刻,甚至還不足人生的十分之一。」
「這也就是……所謂的『寸善尺魔』吧。」而我如是說道。
「如果得到了一寸的幸福,必然會有一尺的魔物伴隨其後……」
「太宰在《斜陽》裏曾經說道『人的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個日子,倘若有哪一天或半天屬於無憂無慮的日子,那就真算得上是幸運之人了。』」
「與月的觀點相比……或許太宰要來得更加激進吧。」
月微微頷首,「卡夫卡君你……喜歡太宰嗎?」
聞言,我微微一怔,隨即釋然地輕笑,「興許並說不上喜歡……但也算不上討厭吧。」
「是這樣嗎……」月輕輕點頭道。
「剛才,月說想要講講『神明』,可是為什麼要從『痛苦』和『快樂』而啟呢?」
月沒有直接回答我的疑問,而是小聲地說道「信仰神明的人說,這個世界是由神明創造出來的。」
她以食指抵着圖表上象徵着「痛苦」的部分,「也就是說……這個充滿了痛苦的世界,也是神明所創造出來的。」
「創造出如此痛苦的世界的神明……究竟好在哪裏?」
月低下頭,喃喃自語。
「神明都是壞蛋,絕對不會錯的。」
「看遍如今的世界,難道真的覺得哪裏存在真正的幸福嗎?」
「戰爭、紛爭、恐怖組織……」
「像這種不知道哪裏的人做出來的、意義不明的事情……對於神明來說,究竟是為何意?」
「苦難?還是試煉?」
「人自誕生以來……就被迫縛上了無關於己的、自神而降的罪罰。」
「祂行此事,有何所得呢?」
「自那難以言喻的極天的雲座之中降下的寂靜之雨……興許只是神明欣賞着『人間喜劇』嘲笑着唾下的水滴。」
「即便不說神明,反觀人類自身……其醜惡也不下地獄之民。」
「那些口口聲聲說着『未來是屬於孩子的』的大人們的所作所為,才正是只顧自身利益。」
「就連我們的身邊,也充斥着那些拖人後腿、誹謗他人、肆意放聲吵嚷的人們的意見……」
「大家,明明心知肚明,卻什麼也做不到……得不到機會。」
月搖着頭。
「很清楚……很清楚……」
「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明明很清楚的……」
「竭盡全力的人,永不言棄的人,矢志不渝的人,有很多很多……」
「可是……只要神明還存在於此,這地上的惡就沒有根除的可能性。」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神明的話語,恰如愚者的謊言。」
「愚者說平等!」
「但世人皆知世上沒什麼平等。」
「愚者說自由!」
「但世人皆知世上沒什麼自由。」
「愚者說愛情!」
「但世人皆知愛情隨時會背叛。」
「愚者說切莫殺人!」
「但世人皆知世界充斥着殺戮。」
「愚者說切莫說謊!」
「但世人皆知愚者的話即謊言。」
「不假思索便被愚者的話語所欺騙的人,也不過是在神明的謊言下起舞的蠢物。」
「一時的喜樂,就像是神明所描繪的天國的幻覺。」
「長存的困苦,才是彰顯救贖之榮光的必要之物。」
「有反駁的意見嗎?」最後,月小聲地問我。
「你說的很對。」我搖了搖頭,「神明都不是好東西,只會到處去做壞事。」
第六十一章 寂靜之雨